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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故事大全【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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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9 17:00: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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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7:01:4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酒未央




千里冰雪梦无痕


寒梅望春来
  寻寻觅觅
  少年不知
  对酒当歌时
  一昔冷夜伤别离
  天涯何处是?
  拳拳之心
  伊人所待
  君不负归期


【腊月,飞雪孤辄】


  隋大业年间,战事纷乱,百姓深受烽烟之苦,民不聊生。农事寡,商事衰,常有行商走马之队遭山匪截杀,长安洛阳镖局无数,此时却人人自危,不肯轻易接镖。倒是那长安的长风镖局老板赛天威,带着一班子弟兄在这乱世中闯出了一番名气。
  正是隆冬时节,中原连下三夜大雪,未受战祸牵连的襄阳城银装素裹,百般寂静。城东,窦家府邸额外显眼。这里是赛天威大夫人窦氏的娘家府宅,这两个月来,窦氏一直在娘家深居简出,眼下窦氏临盆在即,府中上下充满了紧张气息。
  女子从夫,不轻易回娘家,可赛天威亦有一番苦衷。在这乱世中行走江湖,难免与人结下怨仇,赛天威常年在外走镖,顾不上妻儿。虽说窦氏也有武艺傍生,可身怀六甲的她,若是遭到仇敌袭击,恐怕亦是凶多吉少。窦氏乃襄阳刺史之女,在娘家养胎自是再好不过。
  腊月十九,窦氏临盆难产。
  青白色的竹文锦缎被褥上,鲜血犹如开遍大地的红花,乍眼惊目。已是一天一夜,窦氏已经开始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几时,窦氏渐渐苏醒,她隐隐约约记得孩子从她身体里出来,于是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平坦如初。“马婆婆,快把孩子报过来给我看看。”窦氏心中欣喜,急不可待地想要看看孩子的模样。
  “这……夫人,您还是别看了。”稳婆面露难色,目不敢直视。
  “为什么听不见孩子的声音?”窦氏心中隐隐慌乱,在稳婆身后,露出襁褓一角,窦氏挣扎起身,向那襁褓走去。
  孩子,是个男孩,可惜他是死物。窦氏瘫倒在地,连眼泪都不知道怎么流。
  “夫人,这孩子福薄,您千万保重身体,将来还会再有的。”稳婆镇定地安慰窦氏,将她扶上床。
  “马婆婆,我要和孩子出城。”窦氏幽幽地说,她的脸如纸般苍白。
  “老太爷还在朝堂上,不如您等他回来一起再商量商量?”
  “此事莫要告知爹爹,我自有主张。你先去叫辆马车到后院偏门等我,事后我会重金谢你。”
  稳婆答应着出去了,她实在捉摸不透窦家大小姐的心思。
  见到稳婆出去,屋内无人,窦氏抱起自己死去的孩子,呜咽着哭泣。她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赛天威痴迷于妾室,对她冷落多年,幸得上天垂帘,赐她一子。这个孩子就是她后半生所有的指望,可如今生的竟是个死婴。想来年幼之时,生母早亡;未及笄礼,兄长战死。也许自己就是个不祥之人,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孩子掩埋,然后自己寻一处无人之地,了此残生。
  大雪纷飞,辕辄无踪,孤山苍林,残风折人。窦氏来到一处野外荒地,将孩子掩埋。
  正欲离去之时,她听到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难道是孩儿复活了?!窦氏心中一颤。可是仔细一听,这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于是她在稳婆的搀扶下,向那婴孩啼哭的方位走去。
  只见一位身负重伤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婴孩瘫坐在柏树下,孩子哭个不停。看她的着装,似是名门府邸的丫鬟。窦氏见她腰部中箭,却依然努力地去哄孩子,心生怜悯。
  一番询问下,那丫鬟告诉窦氏,自己叫暮雪,这孩子是主家的新子,主家为大隋官员,正举家迁往长安,不料途中遭叛匪作乱,主子家丁皆死于非命,若非她身怀武艺,这孩子恐怕也难逃毒手。
  “唔——哇——”孩子哭得愈加厉害,无论暮雪如何摇哄都停不下来。
  “姑娘,这孩子八成是饿了,你非他生母,没有奶水,再这样下去孩子迟早*。”稳婆看着也焦急起来。
  窦氏看着这孩子,丧子之痛又浮上心头,不禁掩面而泣。
  “夫人,这孩子与您有缘,您若不嫌弃,以后您就是他的亲母,如何?”暮雪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个孩子是有多怜爱。
  那份无处安放的母爱突然有了着落,令窦氏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重要的是,除了自己和稳婆,没有任何人知晓她生的是死胎。窦氏接过孩子,亲昵地蹭他的小脸蛋,她心底如死灰般的绝望突然复燃,变成浓烈的希望,老天总算眷顾她,失去一个,得到一个。
  稳婆见状,立刻就说:“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啊,夫人是巴不得呢,呵呵……”
  “不知姑娘今后如何打算?或者……到我府中养伤吧。”窦氏小心翼翼地问。
  “不必了,那些叛匪认得我,我也不想连累您和这个孩子。至于这点伤,我自会寻住处疗养。”暮雪知道窦氏的心思,她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这孩子是捡来的。
  “也好,这些银两请暮雪姑娘收下吧。”窦氏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暮雪手里,在她看来,这些钱足够一个丫鬟开始新的富裕生活了。
  暮雪接过银票,踉踉跄跄地远去。窦氏望着怀中的孩子,欣喜无限。
  回到窦府,老太爷急匆匆赶来,本想训斥女儿的不是,可见到女儿抱着的外孙,眉头也舒展开了。
  雪晴,窦府开仓济民,襄阳全城大贺。  
【初梦,启程】

  七年后,长安长风镖局誉满天下,赛天威更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江湖人物。家门兴旺,大业有成,赛天威此生当无憾。可在他心里,偏偏有一块剥不下的硬疙瘩,这块疙瘩便是正室窦氏之子——赛阳。
  赛阳天生聪慧,体格更是难得的练武之材,如若论资质,比起那妾室的儿子不知强上多少倍。可是这孩子从小便有一个怪病,他通体冰凉,身泛寒气,且一到夏季,他便有嗜睡的毛病,少则连睡七天,多则连睡整月,睡觉的时候连脉搏都异常微弱,看上去像死了一般。赛天威遍请天下名医也无法得知是何顽疾。后来听一道士讲,此乃妖邪附体,于是赛天威花重金请茅山道长驱赶妖邪,可惜赛阳的病依旧没有起色。
  渐渐地,赛天威放弃了,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于是就对他一直冷漠着,父子极少相见。在他看来,至少等孩子死去的时候自己心里不会那么难受。
  比起赛天威,窦氏心中更有说不出的苦,这些年来,她将这孩子视若己出,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她不图将来孩子能有多富贵,只求上苍莫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重历七年前的丧子之痛。
  这一切,这个孩子都看在眼里。他的眼神里总有一股挥不去的阴霾,不哭,不笑,不吵,不闹,总是喜欢一个人去郊野,在无人的时候独自练习拳法,耍累了,就回到家中书房静静阅书。这样的生活,与人无尤。
  直到有一天,赛天威在押镖途中偶遇一位方丈,得方丈指点,将赛阳送到寺庙作俗家弟子。在离开家门那天,赛阳特别兴奋,就像一只即将要飞出牢笼的小鸟,活蹦乱跳。只有窦氏,一边望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哭泣,一边责怪老爷无情。
【好雨,酒香十里】

  转眼间,已是贞观元年,经历战乱后的长安开始走向繁华,而各路镖局也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比起一枝独秀的日子,长风镖局风头不复当年。如今赛天威上了年岁,何人来继承他的衣钵,成了镖行里上下议论的焦点。赛天威有二子,大夫人窦氏所出的赛阳,与二夫人王氏所出的赛辰。
  那赛辰武功平平,性格却嚣张跋扈,在押镖途中,若不是弟兄们帮衬他,恐怕他早就死劫盗匪刀下,赛天威对这个儿子似乎没寄什么厚望。而那个赛阳,镖局上下弟兄都没见过,只听说他身染怪病,从小在寺庙习武,看来也不是继承长风镖局的料。不过,听闻老板近日让大儿子出寺回家,莫非是让他来继承长风镖局?
  清明刚过,乍暖还寒,绵绵细雨铺洒在人身上,好似一层柔润的水衣。长安的西南角绿烟纱,红茜绫,将这烟花巷柳之地装点得分外妖娆。呢喃小调,酒醉十里,任凭再心坚如钢的男子,也抵不住这香软袭人。
  一个身着白衣背着行囊的男子独自走在这烟花小巷,路过一家小酒馆,那酒香就像一条看不见的蛇,兹溜兹溜地钻进他的鼻孔里,然后勾着他的鼻子,将他牵到了里面。在小二的招呼下,他打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猛喝一口,啧啧,俗世有如此美酒,当真不枉俗人一个。就在他欲离去之时,一位镖师模样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男子抱拳作揖,躬身说到:“赛阳公子,可算找到您了,在下长风镖局夏瑜。老爷已经设下晚宴,等着公子回家,为您接风洗尘。”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叫酒未央,不叫什么赛阳的。”白衣男子淡淡一笑,继续往门外走去。
  “公子,公子……”
  一转眼,那酒未央便消失在小巷人群中。
  “公子真是奇怪,我曾见过他的面,不可能会认错,他干嘛叫自己酒未央呢?罢了罢了,公子脾性向来古怪,我还是先回去禀告老爷吧。”夏瑜悻悻离去。
  酒未央来至一处水榭楼台,见四周人声鼎沸,不少富家公子都云集在此。听说,今日牡丹阁的花魁西冷曲娘要雨中作曲,谁若为这曲提得一个称心的名字,花魁便会为其独奏一日,后庭垂帘。想来自己久居佛寺,不曾见过俗世之雅,末想刚回长安就遇上这般风雅情事,真是有趣。“既然自己无心回家,倒不如在这儿凑个热闹,看看这花魁究竟有何本事,竟能让众多富贵之人为其折腰。”酒未央取出腰间的酒葫芦,继续畅饮起来。
  片刻之后,水榭中楼锦帘轻掀,一位紫衣女子低眉黔首,莲步款款而来。她怀抱一把檀木琵琶,坐到了水池旁的玉石凳上。待她抬起头来,方觉真是人间尤物——纵使不施粉黛,却肌白胜雪,红唇点玉,眸中秋水泛盈盈,恰是娇媚赛天仙。
  “瞧呀,这就是牡丹阁的花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不少男子在岸边议论纷纷。据说这花魁深居牡丹阁,性情孤傲,极少见客,这身段位份哪似青楼女子,分明是贵族千金,因此能见上她一面的人,皆是城中极富贵的。
  烟雨朦胧,水浮弱柳,那西冷曲娘拂动琴弦,款款吟唱。这调子悠远绵长,不知为何,酒未央听着,竟感觉到莫名的哀伤。眼望四周,刚刚还喧嚣大作的众多男子,也都闭口不语,看来他们也沉醉在这琵琶曲中了。这曲子,似是有魔力?
  一曲唱罢,众人皆醒。书生公子纷纷为此曲题名,可均不合花魁心意。半晌过去,一个富家公子出言不逊,欲以万两白银买曲。西冷曲娘心有不悦,欲转身离去。
  能出万两白银的人,必然背景深厚,得罪了他,恐怕这花魁今后会遭难。
  “轻雨罗衫步辇迟,落落芳岚漱面来。新绿已忘旧年悲,弱红尚待荼蘼时。姑娘,依我之见,你的曲子叫《待荼蘼》,如何?”酒未央吟诗一首,但愿这首诗能帮到那花魁。
  听到此诗,西冷曲娘驻足回头。二人四目相对,不知为何,酒未央发现自己脸部有点微热,难道自己酒喝高了?真是稀罕事……
  “春花弱红,夏花荼蘼,《待荼蘼》,这个名字正合我心意,西冷愿履行诺言,今晚还请公子留住牡丹阁。”
  “不用不用,你们楼里的脂粉味我闻着打喷嚏,多谢姑娘美意,告辞了,哈哈……”酒未央见花魁已解围,便打个哈哈离去。为何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心有点温暖,可是,又和酒带来的温暖不同。
  “西冷斗胆请教公子姓名?”身后传来那花魁的呼喊。
  “在下无名无姓,自诩酒未央,告辞。”
  赛阳这个名字他确实不喜欢,别扭极了。曲江流饮,尚享未央,这才是真正的他。
【盛暑,惊梦】

  酒未央回到长风镖局,便得父命同其他镖局弟兄一起走镖押票。时日一久,大家发现这大少年并非传说中的那般孱弱,反之,他武艺非凡,性情洒脱,在他的看顾下,镖局生意愈见红火,大有重振雄风之势。
  不过,从小伴随着酒未央的怪疾依然没有好转,每当高温天气,他便会长睡不起;而且他的身体愈发冰凉,甚至有凝水成冰的能力。酒未央记得自己刚到寺庙时偷偷溜出去,口渴万分时误喝了百姓家的酒,令他惊喜的是——他竟然感受到自己身体变暖了,以手握水,亦无结冰。从此,他便喜好上喝酒。只不过寺庙戒律森严,难以饮酒,直到下山归家才得放肆一饮。
  近来酒未央为长风镖局出力不少,深的弟兄们拥戴,这令赛天威欣慰不已。可是,这一切令二夫人之子赛辰怀恨在心。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这病秧子会死在寺庙里,没想到他却生龙活虎地回到镖局,如今还得父亲器重,这样下去,今后自己与母亲在长风镖局还有何立足之地?
  正当夏日盛暑,酒未央睡意恹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酒未央的眼前是一片冰雪大地,隐约间,耳畔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孩子……娘好想你……”
  于是,他渐渐靠近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那儿分明是一道冰川峭壁,哪有什么女人。
  “孩子,我就在这儿……”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酒未央转头,眼前的女人分明是个冰雕,而她的容貌,酒未央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上总是蒙着浓雾。
  “娘……”
  如梦如幻,似真亦假……
  “孩子,娘在这儿,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大夫人揪心地将儿子摇醒,最近儿子噩梦频频,也不知是怎的了。
  酒未央睁开惺忪的双眼,方觉适才都是梦境。
  “母亲,您怎么来了?”
  “昨天长安钱庄掌柜的来了,要托咱镖局往洪州押趟镖银,可是你爹这两天犯了风湿痛,怕是去不成了。”
  “爹毕竟年纪大了,理当在家休养,这押镖银的事就让二弟去做吧。”
  “你二弟平日里懒懒散散,不过这次却主动请缨押镖。你爹担心他武功不济路上有危险,想让你陪着他一起去呢。老爷也真是的,现在外面酷暑,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哎……”大夫人着实担忧孩子。
  酒未央知道母亲的苦心,但押一大笔镖银,非同小可,况且赛辰这次主动请缨,其中未必无因。“娘,您别担心,洪州也不算太远,不消数月便能回来。”
  “千万别硬扛,若是不舒服了就立马回家。要是想吃点什么,尽管让手底下的帮你去找来,别老惯坏了他们,还有……”
  “好了好了,娘,您的啰嗦就放在肚子里吧。”酒未央打断了大夫人的话,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
  “你这孩子,要是娘以后走了,谁来啰嗦你。等下我让娟儿给你收拾好行李,娘先走了。”大夫人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酒未央见母亲走远,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从瓶中倒出一粒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将其吞下。
  这药丸的来历酒未央亦觉蹊跷。多年前的一个夏天,自己因为犯了酒戒被方丈罚跪。他足足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那种感觉就如同自己置身在熊熊火焰中。最后,他人事不知,卧倒在地。方丈探其脉搏,气若游丝,请来良医也束手无策。就在这时,有位姑娘送来这个小药瓶,说是这药能让酒未央抵抗暑气,但是切勿多服。说完后,她便消失不见了。酒未央服下这药丸后,竟然醒了过来。
  这姑娘究竟是何人?
  酒未央啊酒未央,既然人家不想让你知道她的身份,你又何需自寻烦恼。他摇摇头,自嘲了一番。
  服下药后,身体内隐隐感到一股清泉在浣洗五脏六腑,想必是在清除体内的暑气吧。酒未央拿上师父赐给他的金刚长棍,还有他最爱的酒葫芦,踏上前往洪州的押镖之旅。
【长风,残烛香】

  长风镖局这趟镖押的并不顺畅,在江州通往洪州的栈道上,镖队遭到山贼打劫,险些丢失镖银。酒未央击发现这伙山贼对长风镖局似乎了解很深,于是击退他们后暗中尾随至山寨。不料,竟在哪里看见山贼与赛辰在争吵。原来赛辰买通了山贼,欲劫自家镖银,随后另立镖局,排挤长风。酒未央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父亲,只是劝诫赛辰莫要不忠不孝,酿成大祸。
  夏雨磅礴,残荷不支。渐至高秋,冬寒初乍。
  从洪州回到长安,只见长风镖局素锦白纱,赛家上下白巾黑袖,一片悲戚。正堂之中,是一副紫檀木棺,长睡其中的,正是赛家大夫人窦氏。酒未央跪在木棺前,泪水顺着鼻梁滴在地上,瞬间凝结成冰珠。末想上次一别,竟是永诀,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娘的唠叨了。
  祸不单行,为了让赛辰继承长风镖局,二夫人竟然找到当初给窦氏接生的稳婆,以那稳婆的亲子作要挟,逼稳婆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二十五年前的真相——窦氏生下的是死胎,而酒未央则是窦氏在掩埋死婴的途中收买的孤儿。
  赛天威火冒三丈,将二夫人与赛辰狠狠斥责。其实真相他早在十多年前就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失去这个好儿子,所以一直瞒着酒未央。
  可是,自己到底是谁?也许自己真如他人所说是妖怪所生,既然如此,那还留在这里作甚?
  酒未央恍恍惚惚离开了长风镖局。淅淅沥沥的冬雨从天际落下,经过他的身边,便化为一根根细长的冰刺。冰刺扎在泥土里,犹如一根根扎在他的心里。从今往后,他将一无所有,唯一陪伴他的,只有这腰间一壶酒吧。
  不知为何,酒未央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座水榭。水榭楼台依旧,只是绿柳不在,而那位国色天香的花魁,怕是也受不住这初冬寒意吧。
  “酒未央公子,好久不见。”隐约间,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酒未央耳畔响起。
  呵,竟然是她,怕是梦吧?
  “花魁姑娘,这么冷的天气,你缘何在此?”酒未央一边说,一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只是在思念故人故土罢了。”西冷曲娘嘴角微笑,她的眼中亦有一丝悲戚。
  “我……我没有故土可想念,哈哈……”
  “看来公子你……”
  鼻尖触到一阵迷离的芬芳,好香。眼皮好沉重……
  待酒未央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悬着紫幔纱帐的床上。而在几尺开外,一袭紫衣的花魁在弹奏着一曲《待荼蘼》。那声音刚才似乎进入他的梦中,这是他近来睡地最安稳的觉。
  看来自己必是在牡丹阁无疑了。
  那天起,酒未央将发生在自己上的一切都告诉给西冷曲娘,包括自己的怪病,还有自己谜一般的身世。他就像一个孩子般,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思念,而西冷则坐在他身边,当他诉说的时候,她就静静听着,当他沉默的时候,就弹奏小曲,排解他的忧伤。
  酒未央发现,在心里的最深处,似乎有一粒火种,在慢慢发热,那种热度很舒适,是暖暖的,是轻轻跳跃的。
  西冷说,世间最珍贵的,是亲人,因为它只减不增;世间最低贱的,是仇恨,因为它易增难减。
  酒未央终于决定回到长风镖局。
【血夜,月无华】

  回到长风镖局的第一天,赛天威与酒未央促膝长谈,这是他们父子间第一次如此轻松的交谈。赛天威决定在下月做寿时把长风镖局交给酒未央。
  不过,在此之前,酒未央还有一件事要做。
  夜色正浓,长安西南巷口的牡丹阁处,靡靡琴瑟之音绕梁不绝。酒未央尚未踏入,牡丹阁的老鸨便迎了上来。
  “原来是长风镖局的大公子,失迎失迎,呵呵……”老鸨脸上的皱纹愈笑愈深,白色脂粉片片往下掉落。
  “嬷嫲,我今日前来是想为西冷姑娘赎身,还请您说个价,成全于我”。
  “哎哟,这个嘛……”老鸨皱了皱眉头,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眼下牡丹阁有了一名新花魁,西冷自然掉了些身价,再说这西冷来牡丹阁少说也有5年多了,离人老珠黄的日子也不远。而最重要的是,自从西冷结识酒未央后,其它客人接的极少,她对这长风镖局大公子的心意,旁观人是看得一清二楚。
  “大公子,你看,这个数。”
  酒未央看到老鸨比的手势后,从怀中取出三张银票,交给老鸨。
  “哎哟哟,公子可真是个善心人,与咱们的西冷是天作之合嘞,嘻嘻……”那三张银票共三万两白银,老鸨抱着这银票,脸上的脂粉掉得更多了。
  “嬷嫲,我现在去楼上见西冷。”酒未央手中还提着一个檀香木的匣子,这是他要送给西冷的礼物。
  “哎,可真是不巧,刚才见西冷送一位客官出去了,想必很快就回来,要不您先上楼坐着等她回来?”
  “也好。”酒未央说罢,便朝西冷的房间走去。
  西冷的屋子里依然弥漫着一股舒适的香味,听西冷说,这熏香的配方是她的妹妹调的。片刻之后,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酒未央认得她,她叫祝心,是伺候西冷的。
  “公子,这么晚,您怎么来了?”祝心脸上有一丝阴影,似乎并不高兴酒未央过来。
  酒未央将檀香木匣子放在茶桌上。“明天是西冷的生辰,这是给她的一份礼物,既然她不在,麻烦你转交给她吧。”
  祝心答应着酒未央,将他送出门。待酒未央走远后,她悄悄打开了那个木匣子。里面有一顶璀璨夺目的南珠凤冠,还有一件嫣红似火的蜀锦金丝霞帔。祝心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其合上……
  酒未央离开牡丹阁后,心里有股莫名的欣喜,明天,她将成为她的娘子,未来的每一天,都不再是孤独的。
  “美人……我是真心的……”远处隐隐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似乎醉得厉害。
  “张公子,莫要这般……”这是西冷的声音?!
  酒未央飞奔到牡丹阁的后巷,眼前的一切,令他不敢相信。西冷竟然咬着那书生的喉咙,书生的血经过她的嘴角潺潺流下,他抽搐了两三下后,便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西冷擦了擦嘴角的残血,取出一只小瓷瓶,几只不知何名的虫子从瓶内钻出,跳到书生尸体上,不消片刻,那尸体便被小虫啃噬精光。
  西冷终于起身。在她看见酒未央的一瞬间,她的脸比月光还要惨白。酒未央的脑海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是西冷吗?
  “未央,莫走!”西冷的眼神充满乞求,“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我是有苦衷的。”
  她认识我,这声音是西冷的,没错,这个吸食人血的妖魔就是西冷。酒未央转过头,飞快地逃离这片后巷。
  也许那是妖魔作祟,为何自己那般懦弱,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去,现在,不知西冷到底如何了。
  次日,酒未央来到了牡丹阁。可是西冷已人去楼空,想老鸨打听西冷的去向,她也一问三不知。
  自己是谁?
  西冷是谁?
  父母又是谁?
  如若这一切是个噩梦,那该多好…… 
【小寒,前尘往事】

  赛天威的五十寿辰很快就到来了,长风镖局上上下下都在打点这场寿辰。不过,这不止是一场寿宴,更是长风镖局迎来新主的盛宴。当天,凡是与长风镖局有生意往来,亦或是受过长风镖局恩惠的人物,均来贺寿。一时间,长安名人云集,车水马龙汇聚长风镖局。
  不料,就在大宴伊始之时,风雨大作。几个身着白衣的蒙面人驾着异兽冲进长风镖局,他们竟然使用法术,将所有在场的宾客全部冻结,而唯一没有遭到冻结的,只有酒未央。
  一个蒙面人低声说道:“这次我们没有找错,快抓住他!”
  这话明显是冲着酒未央说的。刹那间,几支冰箭射向酒未央,所幸酒未央内力深厚,以气功将这些冰箭齐齐折断。蒙面人见这招未奏效,便齐齐念动古怪的咒语。好痛——不知为何,酒未央听到那些咒语,竟然头痛欲裂,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的手臂和肩上竟然长出无数冰棱。
  就在酒未央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一个女子从天而降,在她的法术操纵下,无数巨大的冰雹砸向那些蒙面人。趁着蒙面人慌乱之时,她扶起酒未央,瞬间消失在镖局四周。
  蒙面人四散追去。
  半个时辰后,长风镖局的所有人都从冰冻中清醒过来,他们丝毫不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
  长安城外的一处荒地。
  “姑娘,多谢你的再次救命之恩。”酒未央起身相谢。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多年前在寺院此药的神秘女子。
  “不必,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少主人。”女子恭敬地向酒未央行礼。
  她称呼我为少主人?可她并非长风镖局的人,莫非她知道我的身世?
  “敢问姑娘,你缘何这样称呼我?”
  “因为我是你生母的护卫。”女子神情黯淡:“你叫我暮雪便是,你的身世我也将告诉你。至于现在,你若是不想连累长风镖局,就随我一起离开南瞻部洲。”
  酒未央听罢,不知是悲是喜。长风镖局,以后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有一条新的旅程开始,自己是谁,终于有答案了。
  那一天,酒未央知道了诸多关于自己的前尘往事……
  在遥远的冰雪极寒之地北俱芦洲,隐藏着一支远古巫族——玄冥部族,而暮雪的主人、酒未央的生母,便是玄冥部族的司月大巫。身为大巫,便有大巫的禁忌:终身不得嫁娶,更不能与凡人私通,可是司月却爱上了一个凡人,还怀上了身孕。为了保住孩子,司月和那凡人男子连夜出逃,可惜遭到族人的追击,被逼至绝境。司月的丈夫被族人杀死,司月自己身受重伤,最后只得藏身于一处冰穴。
  在冰穴中,司月生下了孩子。司月想到,这个孩子半人半巫,若他藏匿在人类中,兴许能躲避族人的追杀,若得上苍眷恋,还能过上凡人的生活。于是,她用巫术将孩子的玄冥灵气封印,并让自己最信赖的护卫暮雪将孩子送到南瞻部洲。身负重伤又经历分娩,司月迅速衰竭,她用最后的灵气,将自己封印在冰穴中。
  暮雪一路躲避族人的追杀,终于带着孩子逃出了北俱芦洲。也就在那年的腊月,暮雪遇到了刚生下死胎的窦氏。她编了一个谎,让窦氏心甘情愿地将司月的孩子认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二十五年来,暮雪一直在暗中保护酒未央,可是随着酒未央的成长,他体内的玄冥寒气也愈加强烈,司月当初设下的封印已经困不住他那强大的灵气。正因如此,玄冥族发现了他的存在,并潜入长安击杀他。
  夕阳西下,海面倒映着美到哭泣的火烧云,几艘渔船缓缓靠岸,渔夫们扛着今天出海的收获,笑声爽朗。
  酒未央拨开酒葫芦的木塞,畅快地喝了几口:“暮雪,帮我解开封印吧。”
  “你疯了吗,解开封印后玄冥族刺客马上就能顺着气息找到你。”暮雪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
  “有些事情我迟早都要面对吧,这是我的宿命。而且,我想看一眼在冰穴中的娘亲。”酒未央淡淡地说。
  暮雪动容。“好吧,我们去北俱芦洲。解开你的封印后,你的力量到底有多强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会教你使用玄冥巫术。记住,你是司月大巫的儿子,不能给她丢脸。”
  酒未央释然地微笑着,从此以后,自己将和凡人不同。
【寻觅,冰封之疆】

  从南瞻部洲到北俱芦洲的一路上,暮雪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了酒未央。不,与其说传授,倒不如说是教会酒未央如何操纵自己那弑神杀佛的力量。若不是有司月的封印和年少时在佛寺的心性沉淀,今天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酒未央自己也吃不准。
  六月,正是长安初夏安好繁花烂漫的季节,可是北俱芦洲依然是一派冰雪天地。酒未央望着远处的雪山,这个地方似乎在自己的梦境里见过。
  再往前走,有一处冰砖砌成的城池,但是隐隐约约之间,酒未央能看到那残垣断壁和冰冻的尸骨。暮雪说,这里是玄冥部族建造的雪国,千万年前,这里曾经是玄冥部落生息的地方,但是由于巫仙之战,玄冥祖巫为免生灵涂炭,被迫迁到北俱芦洲最北边一隅,从此与世无争。而雪国,则被流浪在北俱芦洲的凡人发现,居住在此。可惜凡人毕竟太弱小,就算巫族不与凡人争抢,龙宫与天庭的战火也烧到了这里。
  在雪国小歇一日后,二人继续向冰雪大地的深处走去。终于,他们来到一处冰川悬崖。暮雪默念咒语催动巫法,漫天的雪花瞬间凝结成冰阶,冰阶层层往悬崖下方延伸,看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酒未央和暮雪终于到了悬崖谷底。可是面对他们的,是一排排手持尖锐冰矛的玄冥武士。暮雪告诉酒未央,这些都是溟影大巫的亲兵。酒未央记得在旅途中,暮雪和他说过这个溟影大巫,他是母亲司月的师父,也是玄冥部族的领袖,当年就是因他容不得司月与凡人苟合,痛下追杀令。如今酒未央自己送上门,他自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请你们让开,我只想见一面自己的母亲。”酒未央直言自己的来意。
  可惜,那些玄冥武士非但没有退让,还将冰矛直刺酒未央。
  也罢,那就试试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吧。只是一瞬间,他眼前所有的冰矛化为飞雪,武士皆被冰封。
  暮雪看得出来,他的心和司月一样柔软,让他对素未蒙面的人痛下杀手,这是不可能的事。
  从峡谷入口到玄冥大殿,酒未央只身闯入,在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冰冻武士。
  “哼,你就是司月的孩子?”溟影立于大殿正中,想必他已经等候酒未央多时了。
  “我只想见见我的母亲,请你成全。”酒未央的眼中竟有一丝哀求,眼前的老者毕竟是玄冥大巫,他还是母亲的师父。
  “老夫找不到一个理由让你见他,所以你也不用求我,况且今天就是你这个孽种的死期!”溟影如此决绝。
  一场毁灭的战斗开始了……
  暮雪依然在殿外与武士厮杀着,她决不允许这些杂碎破坏新主专注地战斗。鲜血融化了冰墙,汇聚成一条条血溪流向峡谷深处。一波接一波的武士冲上来,自己的巫力消耗地越来越多。酒未央,你是司月的儿子,绝不能输!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玄冥大殿顿时破碎,化为无数冰晶四下飞散。酒未央与溟影双双倒在废墟中,暮雪飞奔而来,眼前的酒未央身上已经无一处完好,手脚也已尽数折断。而溟影想必是中了酒未央最后一击,内伤严重。
  不消片刻,玄冥武士也纷纷围了上来,欲给酒未央最后一击。可就在这时,溟影站了起来,他竟然示意武士们退下。
  “孩子,你很强大,适才那一击你若使出全力,我定当身亡,咳咳……”溟影一席话,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可是令大家更加无法理解的是,溟影竟然用自己的玄冥灵气为酒未央疗伤,片刻之间,酒未央的伤势竟好了大半。
  “你……你为何救我……”酒未央亦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你是司月的孩子,也因为你力量的强大,咳……”溟影将心中积藏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人巫结合,司月的寿命将同凡人一般,巫力也将渐渐消散,身为大巫之一的司月不顾自己肩负的使命执意如此,令溟影伤透了心。令溟影想不到的是,司月的丈夫被族人杀死,司月含恨冰封自己,刚出生的婴孩亦是下落不明。溟影知道这孩子的力量非比寻常,若被天庭知晓其存在,必然会追究玄冥部落;更可怕的是,若这婴孩滥用力量步入魔道,将成为三界祸患,因此,他费尽心思寻找这个孩子。如今终于见到了他,用战斗的方式,最直接地了解他。
  “天怜司月啊,你如今秉性光明,仁德不失,乃我玄冥之幸。去往生川见你的母亲吧。”
  往生川。
  梦中的飞雪,梦中的冰川峭壁,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境中的样子。暮雪拂开一层厚厚的白雪,一张苍白绝美的容颜,透过厚厚的冰棺显现在酒未央面前——没错,这就是在梦境中呼唤自己千万次的人!这次,他终于看清楚她的容颜,好美,好美……
  可是,她不应该在冰中沉睡。酒未央抬起右手,欲将封印震碎。
  就在一刹那,暮雪挡住了酒未央的右手。“不行,你现在若将封印解除,你娘醒后就是一个凡人,她会迅速老死的!”
  酒未央失落地转过身,他意识到自己就算力量再强大,也无法敌过时间,延续娘亲的生命。难道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什么也做不了的结局吗?只见一面真的够吗?
  酒未央终于大哭起来,他就像一个孩子,抱着司月的冰棺肆意哭泣。总以为自己可以保护重要的人,总以为自己可以用强大的力量改变现状,可为何依然不敌死亡?养母如斯,生母亦如斯……
  三天三夜,酒未央伏在冰棺未曾离去。他作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绝美的天地,那里的天空布满祥瑞彩云,莲池青青,鱼跃金水。莲池中间立着一个人,他是自己在寺院的师父,师父说这儿是西天灵山,一个极乐之地,无论六道出生,皆能修因得果,得永生之法。
  这个梦,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可尽管如此,这也是希望。
  【伊人,相伴无归期】
  回到南瞻部洲,酒未央第一件事便是前往陪伴自己成长的寺院,找师父打听灵山永生的线索,可惜寺中方丈说,他师父已经在数月前的晚上圆寂了。那一夜,正是酒未央梦见他的时候。
  贞观三年,玄奘奉唐王旨意启程西行,欲前往灵山取得真经。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没有止境的绳索,在牵引着酒未央……
  “暮雪,在启程之前,我想去找一个人。”酒未央想到了西冷曲娘,这是他最后一个可以在乎的女人,尽管过往千般不堪,他依然不想轻易放弃。
  暮雪沉默许久。“我知道你要去找那个长安歌妓,但是她的真实身份你可知道?”暮雪将她在暗地里调查到的结果告诉了酒未央,只要是酒未央身边的人,她都会在意,更何况是这个吸食人血的奢比尸部落大巫。
  “为了留住自己的命,她吸食人血,这种巫不值得你在意。况且玄冥与奢比尸向来不和,她接近你定有她的目的。”暮雪想要打消酒未央的念头。
  末想,酒未央依然坚持自己的初衷。“西冷曾说,她有她的苦衷,当时我不曾听她诉说,但是现在我想要认真听到她亲口说的真相。”
  长安的牡丹阁一如往昔,**,贵胄纷纷。只是花魁已不再是那个对雨拨弦的西冷,而是一位名叫红蔷的女子。红蔷交予他一封书信,写信之人正是西冷的婢女,祝心。
  千错万错,真心莫错。酒未央按照心中留下的地点,找到了年迈的祝心,但是西冷此时却不在祝心身边。听祝心说,西冷前往万寿山,欲杀尸魔白*解救奢比尸元神,此行凶险万分,西冷正是担忧祝心的安危才独自上路,想来她已准备与尸魔同归于尽了。
  才出初秋,万寿山上已下起了鹅毛大雪。酒未央寻遍了整座万寿山,依然没有西冷的行踪。知道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座隐约带着巫族气息的小村庄,也许西冷就在里面。他向百姓们细细打听,甚至将西冷的画像拿出来给百姓看,可是谁也没见过这等倾城倾国的绝色女子。只是偶然间,百姓们在窃窃私语,议论一个会吸食牲畜鲜血的白发老婆子。
  难道是西冷?!
  果然,在村口的一处烂泥地里,他找到了西冷。只是眼前的西冷已是一个白发苍苍容颜枯槁的老妪,她伤痕累累,气息微弱,浑身污秽……
  酒未央紧紧抱着西冷,胸口犹如千万把匕首在穿刺。他知道西冷定是不愿加害无辜的村人,才让自己步入如斯田地,自己深爱的女子从来没有变过,她还是那个坚忍善良的她。可自己却只相信眼睛,不相信她的眼泪,现在要如何挽救?
  对,血!
  酒未央瞬间用寒气凝结了一把利刃,将自己的手腕割开。鲜红的血液流淌到西冷的嘴里……渐渐地,白发变回青丝,容颜也变回那个风华绝代的冷西。太好了,只要她醒过来,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不知过了多久,西冷的睫毛终于动了一下。她终于醒了。
  心中翻滚的喜悦,酒未央已不知如何表达,一声简单的“你醒了”,已然足够。
  那一天,酒未央与西冷在雪松下相互依偎,他将自己的遭遇都告知了西冷,这些事情令西冷感到诧异。但也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坦然吧,彼此没有负担,只是安静地在一起,看着夕阳洒在雪地上,一片金色世界。
  “未央,据说玄冥族的后裔都有天生的封印本领,不仅能封印肉体,甚至能封印元神,还有记忆。把我封印了吧,彻底些。”
  西冷说得很温柔,酒未央知道,她对吸食人血维持生命深恶痛绝,这份负担,她已承受不起。可是就算自己再明白再透彻,他也不想见到心爱的女子和亲生母亲一样,在冰冷的封印中永远停留。
  “未央,我想再听你吟一遍《待荼蘼》。”西冷靠在酒未央的肩膀上。
  “轻雨罗衫步辇迟,落落芳岚漱面来。新绿已忘旧年悲,弱红尚待荼蘼时……”
  温热的鲜血一滴滴落下,落在雪中,犹如绽放荼蘼的红梅。西冷终是帮酒未央做了这个决定,若他不即刻封印自己,那就让自己永远死去。
  西冷,我将去一个叫灵山的地方,寻找巫族永生之法。无论是你,还是母亲,我都不会放弃。
  而你,将永远停留在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
  终有一天,我将带着永生之法回来这里,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西冷,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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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7:02:2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海王




碧波渺渺千帆尽
  斜阳沙鸥归影
  血海鏖战度死生
  男儿不言败
  犹战千重浪
  勇者无畏行四方
  笑看风雨浮沉
  千般尊崇一朝散
  牵绊今生梦
      执此万年情 


【共工之王】

  风起云飞兮,白沙长天兮,远见归人,不知暮晨,悠悠君来兮……
  悠扬的歌声伴随着海浪洋溢在海天相接之处。夕阳渐渐开始吝啬它的光芒,残留着几缕金色光线,温柔地打在一个少年的脸上。拍打礁岩的浪花飞溅出几滴海水,调皮地沾湿少年凌乱的短发。少年闭起他仅有的一只眼睛,百般聊赖地闻着空气中的咸腥味。
  那个唱歌的少女静静坐在他身边,一边唱着一边望着少年的脸。少年的脸,曾经是那么俊美,现在却失去了一只眼睛,还多了那一道丑陋无比的伤疤。一想到这儿,她就心痛无比,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唱歌,努力帮助少年忘却身上的伤痛。
  “海王殿下,阿姮唱的好听吗?”少女名叫阿姮,是共工部族里声音最好听的巫。而她身旁的这个少年,则是共工部族的新首领--海王。
  海王侧身而起,阿姮的歌声的确犹如良药,令他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但是他知道,自己背负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因为,他将背负着父亲的遗愿,终将带领共工部族子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园……
  一切改变,要追溯到三个月前的共工部族祭海大典。
  祭海大典千年一逢,每隔千年,共工部族的子民们将在所有大巫中选拔新的首领。老首领康洪已经统治了共工部族三千年,在这三千年中,共工部族在这座与世隔绝的贫瘠小岛中生存着。
  另一位呼声极高的大巫是海王的父亲姜洛。姜洛身上有着正统的祖巫共工之血,他心怀共工复兴大愿,欲带领子民离开这座孤岛,找寻一处五行灵蕴之地开辟新家园,让子民们能够繁衍生息,过上数千年前本应该拥有的生活。
  然而,就在祭海大典前夜,姜洛遭遇暗害身中剧毒。在弥留之际,他留给了海王三个宝匣,并嘱咐海王一定要铲除康洪,成为共工部族的新王。若他成功,便可打开第一个宝匣。剩下的两个宝匣则必须在危机关头方可打开。
  姜洛死后,海王成为共工祖巫遗留世间的唯一血脉。
  承父之志,千钧之责,杀父贼子,我必诛之。
  祭海大典开始那一天,康洪穿着华丽高贵的千波袍走上祭台。这件战袍是共工部族最高荣誉的象征,唯有共工之王才有资格穿上它。而康洪拥有它三千年,从今天开始,他又得到一千年时间去享受它带给他的荣誉。这种万众景仰的感觉令康洪欲罢不能,就算杀害同族又能怎样,连姜洛的贴身侍童都受他驱使背主求荣,自己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正当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远处传来亲兵凄厉的哀嚎声……
  一个全身鲜血的亲兵从人群中挣扎而出,扑倒在祭台下。“姜洛……姜洛之子……攻过来了……”
  康洪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未斩草除根带来的后患,这祭海大典乃共工部族的盛事,海王这么做便是犯了对祖巫的大不敬之罪,现在这小子竟敢当众大开杀戒,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康洪的亲兵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向海王涌去,然而片刻过后,一切归于宁静。在共工子民千万双眼睛中,他们看到一个浑身被鲜血浸泡过的男子从尸山里冲出来,他挥舞着手中的巨剑,发出巨大的咆哮声,飞向那个华丽耀眼的目标--康洪。
  康洪迅速抵挡海王的进攻,凭借着千波袍的威力,他在战斗中越来越占优势,而海王在历经轮番恶战后愈来愈疲惫。终于,海王的招式露出了破绽,一把淬毒的七寸弯刀从康洪袖间亮出,雪白的刀光划向海王的头部。
  一瞬间,血珠迸射,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出现在海王的左脸上,他的左眼,已经被割碎。
  正当康洪得意之时,他却忘了,此时此刻,海王的愤怒已经将他的痛楚麻木。海王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高举巨剑斩向了康洪。
  祭坛下的共工子民们渐渐围了上来,正当他们想看个究竟时,海王砍下了康洪的头颅,提之高举。
  惊骇的尖叫声在空中四散开来……
  “康洪毒杀同族,罪当诛之!从今往后我便为共工之主,逆我者我必诛之!”海王仰天咆哮。
  父亲呀,你拥有比我更强大的力量,却被这世间的规则束缚致死。如果这世界被伪善的公道所占有,那我便用力量征服世界,将假惺惺的公道撕成碎片。即使血流成河,即使失去眼睛和容貌,至少,我做到了。
  从今天开始,共工部族的未来由我做主,我,是新的共工之王。 
【海之尽头】

  成为共工之王后,海王遵循父亲遗愿,打开了第一个宝匣。宝匣中有张破旧的地图,上面绘着模糊的路线,通过父亲留下的信件,海王得知,地图上标示的地方名叫碧游宫,它曾经是天界三清之一的灵宝天尊道场,位于东海与南海交界处的金鳌岛之上。在百年前的一场天界内战中,灵宝天尊落败,被封上古九鼎之中,这碧游宫从此以后便也沉寂下来,再也没人见过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道场。就算是天界仙人,也因忌惮碧游宫中的诛仙剑阵而不敢踏足。
  海王恍然大悟,这碧游宫即为三清道场之一,定是有充沛的五行灵气,对于巫族来说,这样的宝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然而,金鳌岛在茫茫大海中无迹可寻,或藏于海面浓雾之中,或只见海市蜃楼,若要找到它绝非易事。
  此刻海王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父亲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片新家园,就由他来开辟吧。
  然而,说服子民离开这座生息几千年的避难孤岛谈何容易。起初,海王发现是康洪的旧部作祟,于是将他们全部杀死,但是渐渐的,才发现子民对海王以蛮力夺得首领地位之事的确心存质疑。就算他是共工祖巫的后裔,拥有强大的力量又如何,大家所向往的生活是宁静而富庶的,他能做得到吗?
  自己的决心,必须证明给大家看……
  “阿姮,将部族里的几位大巫都请到大殿中,另外将那件千波袍取来。”海王吩咐道。
  “海王殿下您终于打算穿上那件千波袍了吗?”阿姮兴冲冲地问道。自从康洪被杀后,海王一直没有穿上那件千波袍,也不接受子民的跪拜,他的行为令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别啰嗦,快去拿来便是。”
  阿姮一边答应着,一边去取千波袍。
  共工王殿中,数位大巫已经在等候海王的来临。他们战战兢兢地立于两侧,对于海王今天的目的作各种揣测,在他们眼中,这位新王充满太多的不确定性,他的行事之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海王到达时,大巫们遵从礼数齐齐下跪,但是没想到竟然被海王严厉喝止。
  “在我们共工部族,没有谁比谁高贵,你们为何下跪,我又凭什么接受你们的跪拜?”
  海王的一袭话,令在场的所有大巫们都懵了。
  接下来,海王取出那件象征首领绝对崇高地位的千波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用自己的巨剑将千波袍狠狠割碎。殿内的所有大巫惶恐不已,这可是共工祖巫的遗物啊,几千年来,有多少族人为了争夺这件千波袍明争暗斗,难道这个新首领完全不知道这千波袍的意义吗?
  “从今往后,共工部族将无贵贱之分,共工子民只跪父母不跪权贵,我视汝等为兄弟,必将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原来,这就是新首领粉碎千波袍要表示的决心。终于,海王得到了所有大巫的拥戴。
  从那一天起,海王便带领着族人打造了一艘巨大的帆船,历经几十年,他终于完成了这项巨大的工程。海王将这艘船视为自己的血肉兄弟,起名“海鸢”。
  寻找新家园的旅程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扑朔迷离的碧游宫总是在海中忽隐忽现,上一秒燃起的希望,总是在下一秒就破碎。更糟糕的是,在这场长途跋涉中,他们不仅要面对海上的凶猛野兽,还要躲避着天庭的追杀。作为被放逐的巫族后裔,在天条中他们没有资格重现人间。可是为了生存,海鸢上的战士们必须战斗。
  这场探寻家园之旅,消耗了数百年的光阴,在这百年里,他们成为凡人口中的鬼煞海盗,总是出没于最凶险的海浪之中。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有一天,一座万剑之岛出现在海平线上,映入海王的眼帘。这就是碧游宫,这就是共工部族的新家园!
  大家带着满心的欢喜登上了这座与世隔绝的海上仙山,可是展现在眼前的景象,令所有巫们大失所望。碧游宫早已失去昔日的辉煌,剩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无数石化的仙剑。唯一值得共工部族留下的,便是这里充沛的五行之气。
  海王感到十分沮丧,是重建还是离开,这是两难之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大家并没有怪责他,反而支持他在这里建造属于共工部族的家园。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海王终于明白凡人这句话的含义。
  父亲,你想做的事,我做到了。  
【勇闯不周山】

  又是匆匆一百年。
  海风沙鸥,碧海云天,重建后的碧游宫已经成为共工部族繁衍生息的乐土。
  然而,危机从来不曾远离,灵宝天尊重见天日,截教夺回碧游宫一战势在必行。这一战,海王已有预料。碧游宫不仅仅是截教道场,更是三界中最凶险的上古至宝 “诛仙剑阵”的布阵宝地。灵宝天尊被封印后,四把仙剑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在碧游宫沉睡,一旦灵宝天尊重见天日,他势必要重回碧游宫,唤醒四把仙剑,以它们作为截教东山再起的得力武器。
  一场碧游宫的仙巫争夺之战就这样拉开帷幕。
  截教擅长御兽之术,无数海兽在大海上卷起滔天巨浪,截教仙家纷纷祭出宝器,向碧游宫发起猛烈进攻。共工巫族勇士在海王的带领下瓦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然而,共工勇士们的伤亡越来越严重,如若继续抵抗,必有亡族灭种的下场。
  这时,海王打开了父亲留给自己的第二个宝匣。宝匣中是另一张破旧古老的地图和父亲写给自己的信笺。
  吾儿,若他日部族蒙难,难抵外敌,可往不周山寻吴回求援。父,姜洛。
  “共工与祝融部族数万年来都是宿敌,况且我为祖巫共工后裔,父亲怎会让我向吴回求援,就算我去了不周山,那吴回难道会如此好心借兵于我?”海王心中疑惑。
  大巫们纷纷摇头,他们知道凭海王的心性,是不会低下头向宿敌求援的。不过眼见着部族兄弟伤亡惨重,身为共工之主,海王岂能坐以待毙?
  “让弟兄们带上岛内所有家眷,撤出碧游宫。待我从不周山请得巫族援军,我们再夺回家园。”海王吩咐道。
  巨大的“海鸢”再次启航离开了碧游宫。海王将海鸢交给得力部将后,自己便带着几名随从以及父亲留下的地图,向不周山前行。
  历经数月,海王穿过东海,途经南瞻部洲,终于找到了这座“天空古城”--不周山。
  不周山上栖息着各个部族的遗民,其中,祝融部族的大巫吴回为不周山掌门,祝融部族亦是不周山势力最大的巫族。在这千年以来,不周山在吴回的带领下,已经成为巫族最强大的核心之地,这里拥有着巫族最精锐的部队,若海王能得到吴回的帮助,夺回碧游宫绝非不可能。
  当海王向吴回提出借兵请求时,吴回竟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但是只有一个条件--海王必须在祝融墓前跪膝磕头,只有这样,不周山的子民们才能接受共工部族的请求。
  面对这个看似简单的请求,海王断然拒绝了。如果一个栖息的家园要用全族的尊严来换取,他办不到。在海王看来,力量才是衡量是否生存的秤杆,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用他的方式逼迫吴回就范。
  短短数日之内,不周山的大巫们全部败于海王手中,就连吴回也感应到海王强大的力量,不敢轻易迎战。
  没想到,就在所有不周山子民束手无策之时,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海王面前,接受海王的挑战。
  “喂喂,你们不周山难道就没有能打架的家伙了吗?叫个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和我打,分明是瞧不起爷爷我!” 眼前的敌人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这叫海王如何下得去手,就算打赢了传了出去也是他胜之不武。
  海王话音刚落,一条巨大的烈焰火龙从那少女的掌心呼啸而出,冲向自己!海王本能一般地用浪墙招架住这一击。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刚才自己是有多么轻敌了 --如果他没猜错,那条火龙乃祖巫祝融的元神所化,刚才若没有招架住,此刻自己早已化成灰烬。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黄毛丫头竟然拥有祝融的神力,今天看来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海王挥舞着巨剑,剑气夹杂着碎石扑向那红衣少女,可是几番攻击都被这少女化解。她的神色没有丝毫慌张,在滔天巨浪中,她就像同火龙共舞的舞者,优雅从容。
  这一战,绝对值得自己全力以赴。海王越战越勇,在最后,那少女终于露出一招破绽,海王迅速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到巨剑上,向红衣少女发起全力一击。就在剑气快触到少女额头的一瞬间,海王看见她闭上双眼,不作任何躲避,嘴角微微扬起了微笑,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海王立即收住巨剑,强大的灵力反冲其身,给自己带来严重的内伤。
  为何要把剑收回?海王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仅仅是不想胜之不武吧,那孩子分明是寻死的姿态。
  “小丫头,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我是不屑于杀的。”海王收起巨剑,离开了战场。
  最终,海王没能打倒火薇,看来想要逼迫不周山借兵的目的也泡汤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吴回反倒是对他们客气起来,请他们在不周山歇息几日。至于借兵一事,因不周山各部族大巫意见不合而无法定夺,毕竟这不周山乃巫族最后一处世外净土,若与灵宝天尊为敌,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人间灯火】

  数日过后,便是海王一行下山归海之期。
  那一天,百无聊赖的海王经过不周山的云海崖,一阵微弱的啜泣声隐隐传进海王的耳朵。
  是谁在哭泣?
  海王轻步上前,发在有一个少女坐在悬崖边偷偷哭泣。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他大战一场的红衣女娃娃。
  这几天,海王从不周山的百姓口中得知,这个少女名叫火薇,虽然看似弱小,却是祝融部族的一员大巫,吴回便是她的义父。火薇生来不凡,有祝融的火莲精元相伴,从小到大,她都被视为祝融的继承人,由吴回精心教导。但纵使火薇地位显赫,她的古怪脾气也令不周山的子民们吃不消,骄纵蛮横的时候连吴回都管束不了。
  可是,眼前的这位火薇大巫哪有一丝骄纵的样子。她的手中捏着一个五彩球,脸上神情孤寂没落,这分明是一个找不到玩伴的小丫头。火薇使劲咬着嘴唇,刚刚溢出眼角的泪水马上就被她抹去。海王明白,身为大巫是不能哭泣的,当自己的软弱被子民看到后,如何能带给族人坚定的信心呢?
  祝融部族未来继承人这个重担,对于这孩子来说,未免太重了点。
  “丫头,要哭就大声哭吧。”海王走到火薇身旁。
  “多管闲事。”火薇别过头,神情似乎有些懊恼。也难怪,自己脆弱的一面竟然被外人看见,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放心吧,周围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我会装作没看见。”
  “真的?说话算话?”火薇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海王。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容易就信任昨天还是敌人的他。
  “当然,我可是海王。”海王拍拍胸脯,这点倒是一点也不假。
  一瞬间,火薇酝酿已久的泪水伴随着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喷发而出,似乎要把积攒千年的眼泪全部倒出来。这倒是让海王吓一跳,他可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女孩子呢。
  火薇哭了良久,眼泪终于在啜泣声中收住。渐渐地,海王和火薇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聊起来,她向他诉说着成长的点点滴滴,诉说着她的孤独,她的想念,而海王也将外面世界的美好统统告诉她。
  “海王,你能带我去过人间的元宵节吗?我想看看挂满灯笼的街头是什么样子的。”火薇望着海王问道。
  “这个……”海王为难起来。毕竟她是不周山的大巫,更是吴回的掌上明珠。
  “哼,那么认真干嘛,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火薇装作不在意,可她眼神里的失望瞒不住别人。
  夜幕已深,火薇的贴身婢女来到云海崖接火薇回火莲洞了。
  那一夜,当海王推开客房大门时,发现共工部族的大巫们等候他已久……
  翌日,海王面见吴回,将火薇在对战中轻生一事,以及自己与火薇促膝长谈的内容细细告知吴回。对于自己的义女,吴回一声长叹,未想自己的爱护竟然成了她憎恶自己的原罪。吴回同意火薇跟随海王下山,以七天为期。
  吴回的答案在意料之中,因为,他的的确确将火薇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
  海王带火薇来到了南瞻部洲最大的国度--大唐。对海王来说,凡人的生活并不出奇,而对火薇来说,在大唐的每一天都充满新鲜,一串廉价的糖葫芦她吃的津津有味,一场民间伶人表演的皮影戏她看的入了迷。在这里,她总算是拥有了一个平凡少女所应该拥有的快乐。不知不觉间,那个乖戾孤僻的火薇大巫形象在海王的脑海中渐渐模糊。
  第七天,正月十五的长安分外迷人,十里花灯,车水马龙,肆意涂绘着人间极致的繁华。火薇看着舞台上的面具舞出神,她丝毫没有留意到,海王悄悄从她身边走开,闪入到舞台后面的大树下。
  一个身影从树下闪现。“殿下,今天是最后一天,您若再不动手,明日吴回便会派人来接她,到时候我们再找机会下手可就难办了。”
  “无须你操心,快走吧。”说罢,那道黑影瞬间消失在树影中。海王的眼底升起一丝愠怒……
  那一夜,几位共工部族的大巫共同商议了一个计谋,吴回最在意的便是火薇,若能将拥有祝融神力的火薇带离不周山加以控制,吴回定会受此挟持,借兵相助。若要控制火薇,只需给她服用水凝散便可。一旦水凝散进入火薇体内,她的祝融神力便可被封印。海王起初极力反对这样做,可是一想到共工部族的妇孺还在“海鸢” 上等待援兵,他实在无法拒绝这水凝散。
  一场戏罢,海王给火薇买了两个面具,佯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突然,火薇踮起双脚,将手中一个面具戴到了海王的左脸上。
  “你戴着也不赖,还能遮住你左眼的伤疤,嗯,现在看起来更霸气!”火薇望着海王,她的笑脸纯真无邪。
  她是如此信任自己,而自己却要变成曾经最憎恨的那种人吗?
  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海王轻轻捏着火薇的脸,她睡得好死,嘴角还带着笑,怕是正在做美梦吧。
  “丫头,后会无期。”
  海王告别了长安,告别了火薇,如果未来的路布满荆棘,那也要一路走下去,“王”的意义不是享受那份尊荣,而是在最黑暗的时候,有燃烧自己照亮天空的觉悟。  
【一生牵绊】

  在大海上流浪漂泊的日子艰辛万分,“海鸢”在经历数番恶战后变得愈加破败,共工的战士伤亡也愈来愈多。自从上次碧游宫一役后,截教决意对共工部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们发动了多次围剿,更是时常驱使海中巨兽袭击海上的共工巫族。
  这几日,海兽袭击比以往更加频繁,海王带领着勇士们不眠不休地奋战了五个昼夜,新伤旧伤交错的皮肤,令他看起来更加憔悴。
  “海王殿下,您已经五天没合眼了,现在外面有勇士们看守,您先休息会儿吧。”一个巫族老妪一边说着,一边端来一碗宁神补气的鱼汤。
  “阿姮,苍耶带着一帮弟兄们已经离船两日,他们本应该早上归来才对。可能出了什么状况,我必须出去看下。”海王顾不上休息,又提起巨剑向外走去。
  “哎……”阿姮只得将鱼汤端回去。离海王带族人离开孤岛的日子已经有五百年,五百年的时光,对于灵力一般的巫族来说,已是一生的光阴。年迈的阿姮已经失去那迷人的歌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海王的生活,只愿自己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依然在他身旁。
  正当海王准备寻找失踪的部下时,苍耶的船只出现在海面上。眼前的画面令海王惊诧不已,在船上的除了苍耶和几位弟兄外,还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火薇!
  海王对火薇的到来难以置信,吴回怎会让她冒如此风险?直到后来,火薇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为了找到海王,她打伤了义父,强行下山。途中穿越南瞻部洲,渡船过东海,再至傲来国,直到这次跟随渔民出海,意外遇见被海兽袭击的共工勇士。
  “臭丫头,这里可是大海,你要是淹死了,我可找不到陆地帮你入土为安。” 海王的心中充满莫名其妙的疼痛。
  “哼,本小姐活个一万年没问题,还有,你可不许死的比我早哦,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
  海王发现,眼前的火薇真正成长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黄毛丫头。也许冥冥之中,自己和她的牵绊一直都在,就算身处世界的两端,也总能找到彼此所在。
  从那天起,火薇与海王并肩作战,击退截教仙家一次又一次的围剿。有谁能料到,夙敌共工祝融的后裔竟会有这样同生共死的时候。
  然而,水火相克,经历一场场海战,远离不周山的火薇渐渐虚弱,虽然她强装顽强,海王也能感应到她体内祝融心火越来越微弱。海王试图说服火薇回不周山,甚至以伤人的言辞激她回不周山,都被火薇一一拒绝。
  灵宝天尊亲自挂帅围剿共工遗族的消息传到了“海鸢”上,所有共工战士都明白,这场战争他们并无胜算。既然躲避不了,那就主动出击,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阿姮按照海王的意思,在火薇的晚餐中下了眠蛊,三天后方可苏醒。
  临行前,海王看了火薇最后一眼,她的嘴角微笑着,就像一朵娇柔绽放的莲花。
  丫头,又在做美梦了吧,但愿你的梦里没有我的时候,也能一样开心。
  海王带领着共工弟兄离开了海鸢,向碧游宫进发……  
【决战诛仙】

  这场空前惨烈的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昔日宁静祥和的碧游宫在短短三天里化为一片血海,血泊中的尸身早已分不清是截教仙家还是共工战士。
  没有意外,最终共工部族落败。海王孤身奋战,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也绝不会放过眼前的敌人。
  强大的海王杀死截教仙家无数,为了彻底制服他,灵宝天尊祭出了三界第一杀伐大阵--诛仙剑阵。
  四把仙剑被灵宝天尊唤醒,在灵宝天尊的道法变幻中化为数以万计的金剑,剑光万丈,将海王包围在万剑中。诛仙阵中万剑横飞,不论是多么强大的神仙精怪,就算是祖巫,被这剑阵包围不消一个时辰,也会被剑气削的挫骨扬灰。
  本小姐活个一万年没问题,还有,你可不许死的比我早哦,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
  火薇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响起。
  “臭丫头,本王才不会输……”万剑之中,海王放弃抵御,将所有力量汇聚在手中的大剑上。剑光扫射之处皮开肉绽,鲜血于青筋中喷射而出。海王用尽浑身的力量,手持巨剑冲向诛仙阵外围。
  在阵之南角,剑的碎片四处飞溅,看来海王成功冲破了诛仙阵的包围。
  见海王逃脱诛仙阵,截教纷纷出动追兵。海王欲以神行之术离开碧游宫,可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控制躯体。因为身体已经被万剑穿透,经脉俱断。
  海王重重地跌入深海。
  深海之中,一个宝匣从海王怀中滑出,缓缓打开。海王见到了父亲姜洛,不,应该是父亲的元神。
  “父亲,对不起,我做不到给子民带来更好的生活……”
  “莫要放弃,孩子,你可以做到,只是并非当下罢了。”
  ……
  海王被海浪冲到了一处礁岩上,渐渐苏醒。当他回到海鸢上时,才发现身上的重伤好了大半,他明白是父亲用自己的元神救了他一命。
  父亲,谢谢您给我第二次生命。
  阿姮与其他共工部族的子民见到海王还活着,是又惊又喜。直到这一刻,大家才明白这个部族不能失去这位王,就算未来的日子再艰苦,至少还有信仰,还有希望。
  “阿姮,火薇那丫头还在睡觉吧?我去看看她。”
  “这……海王殿下,您没有在碧游宫遇见火薇姑娘吗?”阿姮的眼中充满疑惑。
  原来,火薇一醒来就得知海王进攻碧游宫的消息,她不顾阿姮的劝阻,执意前往碧游宫解救海王。
  糟糕,火薇定是在碧游宫中了截教的奸计。海王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向着碧游宫的方向腾空而去。
  笨丫头,你说好要活一万年,可决不能食言……
【心火不灭】

  凛冽的海风在海王耳边呼啸而过,碧游宫的祭剑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海王拼命扫视着碧游宫的每个角落,却不见火薇的红色身影。
  突然,在碧游宫北端的海面上,一条巨大的火龙腾空而起,它在一刹那化成一道火红的闪电,射向海面的巨大漩涡。
  那里是诛仙阵的阵心!
  海王飞身冲向漩涡,他看到那道闪电之中的火薇用尽所有力量,将漩涡中的刀剑融化,可是更多的剑从浪墙中飞射而出,火薇的鲜血四射开来,在大海中犹如一朵怒放的红莲……
  当海王冲到海面时,漩涡已经消失,海面上残留着火焰的炽热,还有那一片片像红色花瓣一般美丽的衣服碎片。一切已经太晚,火薇的肉身已在诛仙阵中消亡,化成大海中的一浮泡沫。
  丫头还没死,她是未来的祝融之王,只要元神不灭,一定还有希望!海王潜入深海之中,寻找火薇残留的元神。终于,他在海底最深处找到了那一团微弱的红色焰火,这就是火薇的元神。
  海王回到了久违的不周山,他相信在这世上只有吴回有办法让火薇活下去。
  吴回见到那一团微弱到快要熄灭的祝融火元,只是默默地坐着,如同一潭死水,不声不语。
  “吴回大巫,恳求你,救火薇丫头一命。”这是海王这辈子第一次恳求他人。
  吴回似乎不为所动,许久过后,他才说出一句:“当初火薇为了你叛离不周山,从那天起她就不再是不周山的大巫。路,是她自己选的,现在你想让我救她,我凭什么答应?”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事一定照办,只求这丫头能活下。”
  “向所有不周山的子民磕头跪拜,你做得到吗?”吴回摇摇头,他知道,海王那极强的自尊心绝不会让他下跪于人。火薇乃祝融部族振兴的希望,她的生命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更是整个不周山的。可是火薇为了海王执意背弃全族,更是因他而粉身碎骨,对不周山的所有子民来说,绝对不值得宽恕。
  除非,海王愿意放弃自己的尊严,替火薇得到不周山子民的宽恕。
  “做得到!”海王不暇思索地说出这三个字。如果是从前的他,怎会为一个小丫头而放弃自己的尊严,可现在他才发现,就是这个小丫头在他心底深深扎根。两个人的牵绊,区区死亡如何能斩断。
  那一天,海王在不周山挨家挨户地跪拜,冷言恶语也好,拳打脚踢也罢,他统统接受。
  “海王,想要救火薇,本座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吴回说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可与火薇相见。”
  海王答应了,他明白吴回的用心,换做是自己,也会这样做。火薇和他都有各自背负的使命,当牵绊变成一种连累时,一切都将不复美好。
  终于,吴回愿意用自己的雷焰心火保住火薇的元神,同时,将火薇元神送回了浴火池的那朵火莲中,重塑肉身。而重塑肉身的过程,将长达千年。
  丫头,千年的寂寞你一定熬的过,因为你已经长大了。未来我们将不复再见,但是很幸运,在漫长有生之年中,和你曾经相遇过……
  海王离开了不周山。
  旭日东升,朝阳给蔚蓝的大海涂上了一层金箔。“海鸢”重新起航,海王带领着共工部族的勇士们,寻找下一个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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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7:03:2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西冷曲娘




【黄沙血祭】

  黄沙,大风,残阳,枯骨……这个地方,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若说这里是人间,恐怕它也未受天神眷顾半分。
  连绵不断的沙丘在落日的映照下显出凄惨的绯红色,偶有一些动物骸骨,在风沙过后显露出来,证明它们曾经的存在。大漠的天际线处,有个人影在奔跑着,即使他夺命飞奔,在远处看来,也不过是在沙丘上缓缓蠕动。
  片刻之后,沙丘上突然冒出了十几只巨大的蜥蜴,拦住了那黑衫男子的去路。它们吐露着长信,逐渐将此人包围。
  一位紫衣女子带领着众人走到他面前。
  那女子有着一张美丽绝伦的脸,皮肤像羊脂玉一样光滑洁白,卷曲的长发和沙丘的弧度一样柔和妩媚,就像名家所绘的美人丹青图一般,找不出丝毫瑕疵。然而,总给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纵然夕阳打在她脸上,也看不出有一丝血色。
  那黑衫男子一见是她,顿时瘫倒在地,他知道,眼前的紫衣女子是族里的大巫之首,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绪卜,跟我回去吧,能被族人推举,为奢比尸祖巫奉上自己的鲜血,是件何其荣幸的事。”紫衣女子幽幽地说道。她没有任何表情,说这句话就像在念旁白。
  “西冷大巫,我不想死,让我活着吧,求求您……”绪卜匍匐在这个紫衣女子的脚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豁达的男儿,何曾想到自己会如此怕死。为了活下去,一切尊严都可以舍弃。
  那个叫西冷的紫衣女子微微低眉,命几个武士将他捆绑在马背上,然后率领众人扬鞭策马而去。身后飞沙滚滚,马蹄踏过的足迹不消片刻便无了踪影。
  一行人行走数里后,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边停下。西冷默念咒语,胡杨树后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石阶,众人随阶而下。转而进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宽阔恢弘的地下之城,这里,就是上古奢比尸族后裔聚居地。
  自从万年前巫族内战,奢比尸被女娲打败后,奢比尸族便被驱逐到这片灵气稀少的沙漠。为了活下去,他们在这片沙漠下创造了恢弘的地下城,更把祖巫奢比尸的肉体封存在此处。为了延续祖巫的力量,奢比尸族每百年便要选出一个五行之气充沛的族人,以他的鲜血来灌溉祖巫的肉体。而绪卜则正是这届血祭的祭品。
  西冷命人将绪卜押上祭台,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认真看过这个祭品一眼。只是个将死之人,又何必要记住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开启血祭大典,莫要错过吉时。开启血祭大典需要五位大巫共同完成,西冷望向祭台,有三位大巫已经临阵以待,尚有一位大巫未至。
  “南翎在哪儿?”西冷问身旁的侍女。她口中的南翎正是那位缺席的大巫,也是她的胞妹,二人同为大巫,最受奢比尸族人的尊敬。
  “南翎大巫说她忘了带法器,去法器房取了。”
  “她大意的毛病总是改不了。我要去内寝换上血祭法袍,你们在此等候。”西冷经手的血祭大典已有九届,无论是装束还是妆容,她总是严谨之至,不容自己有丝毫偏差,今日被这祭品耽搁了好些时间,现在必须要手脚快些才行。
  西冷穿过两座大殿,就快要到内寝时,她看到了一幕震惊的画面——胞妹南翎竟然携一名男子向地下城偏门奔去,而这个男子散发的气味必是凡人无疑!
  “南翎,血祭马上就要开始,你要和这个凡人去哪儿?”西冷瞬间出现在南翎面前,阻挡她的去路。
  “姐姐……”南翎愣在原地。她知道身为大巫与凡人苟合是触犯了巫族的大忌,但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姐姐,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尚未待她缓过神,她的情郎便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南翎的姐姐,我与南翎已对月起誓,永不分离,我今天要和南翎一起离开,带她去外面的世界生活,你不会阻止吧。”
  西冷望着南翎,妹妹的眼神从未如此炽热,如此渴望。“南翎,你愿意为这个凡人放弃生命吗?”
  “我愿意。”南翎坚定地说出口。巫族与凡人私通,诞下子嗣后定会衰竭而亡,这个结果南翎心中有数。
  西冷心中一颤,没想到所谓情爱的力量竟然能让妹妹舍弃性命。“咔擦——”西冷用闪电般的速度捏断了那凡人男子的脖子,凭她的力量,杀死一个凡人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南翎犹如僵直的小鹿,说不出一句话来,哭泣声也没有,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这种错误以后别犯第二次,你是大巫,你的命不仅是你的,更是整个奢比尸族的。你与凡人私通苟合,这种事要是被族人知道,我们大巫颜面何存!现在血祭要开始了,你随我一起走,刚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也不会有其他族人知道。”西冷扭头向内寝走去,她知道妹妹现在一定非常难过,毕竟自己杀死的是她心上人。不过她更相信自己的亲妹妹是个合格的大巫,这次只是她一时冲动,等过段时间,她自然会明白姐姐的苦心。
  那一晚,血祭大典擂鼓声声,地下城的火光分外妖娆……
【远征百灵塔】

  时光有如白驹过隙,世间凡人一生短暂,惜之如金。而对这片沙漠来说,时光显得无足轻重,唯有那从不见天日的地下城堡,开始感受到时间的残酷。
  离上一届血祭已有99年光阴,面对族人越来越稀少,祖巫越来越虚弱的境况,大巫们愈发在选择祭品上为难了,若再这样下去,奢比尸族终将灭亡。眼下只有一条出路,就是救出被女娲封印的奢比尸祖巫元神,只要奢比尸祖巫复活,就能带领族人离开沙漠,重占人间的风水宝地繁衍生息,何须畏惧那女娲与玉帝定下的“天谴”。
  封印祖巫的地方,在遥远的解阳山,在山的北边有个西梁女国,奢比尸祖巫便被女娲封印在城内的百灵塔下。百灵塔内部层层结界,这其中的凶险,西冷心中明了,奢比尸族曾不止一次派出勇士闯塔,每次都是功败垂成。这次西冷亲自出征,率五位大巫与族里勇士一起闯塔,也许有破解封印的胜算。
  三日后,地下城通往外界的密道再次开启。西冷远眺,望着这片困住族人万年的无垠沙漠,感慨无限。勇士们和亲眷依依惜别,这一去,归途无定数。
  大巫们聚阵召唤出沙漠古兽作为勇士们的座驾,数月后,他们终于冲出了这片沙漠,来到解阳山边境的一片绿洲。这绿洲再也不是海市蜃楼,它真实地存在着,在这些勇士里,没有一个人曾见过鲜花绿叶,这片小小的绿洲就是他们的天堂。几千年前奢比尸领地的每棵大树,每条溪流,都在西冷的脑海里,历历在目,可如今能活到西冷这个岁数的族人已是凤毛麟角,若此次闯塔失败,奢比尸族恐怕又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苟延残喘。
  “姐姐,百灵塔内机关重重,还有女娲设下的结界,贸然闯入不是办法,不妨让我先去探一探。”南翎主动请缨。
  “也好,大家刚闯出沙漠,现在亟需休整一番,你入塔后要小心,量力而为。”西冷对南翎的力量再清楚不过,虽然她担心妹妹会遭遇危险,但是她也认为这是南翎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
  整整一夜过去,南翎依然没有回来。西冷开始担心妹妹是否在塔中遭遇不测,各种糟糕的念头令她心神不安。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南翎大巫回来了!”
  西冷急忙奔向大门,眼前的南翎浑身鲜血,手肘处皮肉似乎被利器所伤,露出白森森的关节骨……刹那间,西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水,她极力克制自己方没让眼泪流出来。
  “南翎,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叫你量力而为,你却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明日攻入百灵塔,你岂不是大家的累赘!”西冷狠狠地斥责了南翎一番,可是心里,她却在狠狠地斥责自己为何让南翎单独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南翎忍着剧痛,微微一笑:“姐姐,我一个人受伤,总比大家伙送命来的划算。塔里的前三层结界我已经破除,那些机关我也摸清门道了,这是塔内的机关图,给。”
  “明天你就在此处修养,等我们回来。”
  那一夜,解阳山下的奢比尸勇士们一宿没睡,成败只在明朝……
  南翎的塔内机关图虽然只有前三层,但也能让西冷一行人省去不少麻烦。不消一个时辰,众人便冲破塔内三层结界,只要再冲破后三层,奢比尸祖巫元神便可获得自由。
  族人的希望,就在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
  突然,前方一道巨大的石门笔直落下,万钧之重激起尘埃漫漫。“不好,我们中机关了,大家往后撤!”西冷命令道。
  可是,就在大家转头后撤之时,又有一座石门轰然落下,而左侧石墙上突然射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钢箭。勇士们还没来得及抵挡,便已纷纷倒地。究竟是怎么回事,南翎的机关图上示意的此处机关他们并没有碰触啊!
  西冷没有听到第二块石门落地的声音。“西冷大巫,你快走!”原来是一位大力勇士以肉身撑住了石门。他脚下的青石块已然破碎,他托着石门的肩膀已经血流如注,西冷能听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嘎嘣,嘎嘣……
  “不——我岂能独自偷生?!”
  “西冷……快走……只要你活着,我们就有……希望……”垂死的另一位大巫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法术将西冷击出石门外。
  在那一瞬间,石门轰然落下。石门另一边,似乎又启动了机关,没逃出来的奢比尸族勇士终没有一个幸免。那一声声惨叫,如同火烙一般,留在西冷的生命里,痛其一生。
  离开第三层后,西冷又遭遇诸多机关陷阱。两个时辰后,身中数箭的西冷跌跌撞撞逃回到山脚,她终于见到了营地,南翎,南翎就在那里。西冷向南翎呼喊求救,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终于,她走到了南翎面前。
  “哼,没想到你竟然逃出来了,不过,也活不到明天了吧。”南翎的眼神从未如此充满杀气,瞳孔中的冰冷犹如寒冬凝结的湖,凿开一处,深不见底。
  西冷终于明白,是自己的亲妹妹在处心积虑地谋害她,而那些枉死在百灵塔中的族人,都被自己连累了。那个温柔的南翎,那个善良的南翎,那个总是尾随在她身后泪眼汪汪喊着姐姐的南翎,到底去哪儿了?插过喉咙的箭令西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夹杂着血水,在眼角滑落成两道鲜红的线。
  “姐姐,看着身边的人死在眼前,你觉得很难受对不对?看来我前日费尽心思闯入百灵塔,算是值了,哈哈哈……”南翎狂笑不止,眼角的泪水顺着她扭曲的脸庞滚落下来。
  “西冷大巫,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被扒了皮血淋淋的狗,以前你杀人眼都不眨一下,何曾想过有今天?等你死后,五大巫只有我,不过从今往后,我也不再是奢比尸一族的大巫,至于那些在沙漠里苟延残喘的奢比尸族人,就让他们听天由命吧。至于你,我不会亲自动手,就让你在这儿慢慢等死,等你烂了,还能喂饱一群秃鹫,呵呵。”
  南翎默念火咒,将山脚的营地付之一炬。
  “苏郎呀,苏郎呀,妾身带你回家乡……”南翎拾起脚边一个血红色木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是一颗枯黄的骷髅头。她轻轻抚摸着头骨,口中传出一句句呢喃小调。这是苏郎家乡的歌儿,南翎最爱听了。
  那个傍晚,火光似血,夕阳似血,西冷仰望着血色苍穹,看到自己在弹奏着琵琶,而年幼的南翎在一片黄沙中跳着舞,就像沙漠中绽放的一朵洁白水仙…… 
【花魁曲娘】

  四月的长安恰似个江南少女,软绵绵的掉几滴眼泪儿,就成了细如牛毛的小雨,若是骄纵惯了,还会冷不丁摔盆碎碗,就成了闷电春雷。
  长安西南巷子是出了名的烟柳巷,平日里红纱绿帐迎宾来,不过这几日天气不好,贵人们也多是在家寻点消遣。这满巷子里头,只有那牡丹阁今日依然客朋满座。来的多是达官显贵,而他们冲着的,便是牡丹阁花魁——西冷曲娘。听闻那曲娘不仅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更弹得一手绝好的琵琶,听其一曲,绕梁三日,犹不绝耳,更有文人骚客为这曲娘提绝句,绘丹青。
  今日春雨盈盈,暖花初绽,这牡丹阁花魁一时兴起,玉指拨弦,弹奏一曲新调。她说,若是有谁能给此曲起个好名字,她便会为此人垂帘后庭,与其觥筹交错,可独享花魁曲乐一日。可惜半晌过去,无一个人说出令西冷曲娘满意的名字。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阔少模样的官人,“西冷姑娘,既然没有心仪的名字,何须让那些穷酸书生扫了雅兴,今天本少爷出万两白银买了这曲子,这名字嘛也甭想了,本少爷今晚就在这牡丹阁陪西冷姑娘,嘿嘿……”
  西冷略瞟了一眼,原来那人是京城工部尚书的小儿子,难怪挥金如土。这种人,何须理会,西冷对此嗤之以鼻。
  正当西冷打算转身回房时,耳畔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轻雨罗衫步辇迟,落落芳岚漱面来。新绿已忘旧年悲,弱红尚待荼蘼时。姑娘,依我之见,你的曲子叫《待荼蘼》,如何?”
  这正是说中西冷之意的一首好诗。
  西冷转过头,定睛一看,原猜想吟出这等诗的是一位青衫书生,末想竟是个一脸胡渣,满身酒气的酒鬼。不过再仔细打量,这酒鬼的衣着虽乱,丝质却乃上乘的蜀丝,衣领袖口处虽酒渍斑斑,却能依稀辨别出那巧夺天工的苏州刺锦。看来这酒鬼是哪户富贵人间的浪荡公子吧。
  西冷与那“酒公子”四目双对,在别人看来,那花魁定会先害羞。不料,竟是那酒鬼先别开头,脸颊上的红晕不知是酒上脸,还是真的羞涩了。西冷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若直接走掉,他日那尚书公子定会再寻上门,这等麻烦事西冷懒得应对;若现在应允了这“酒公子”,也算没坏了规矩,给那尚书公子一个台阶下。
  “春花弱红,夏花荼蘼,《待荼蘼》,这个名字正合我心意,西冷愿履行诺言,今晚还请公子留住牡丹阁。”西冷低头侧腰作揖。
  “不用不用,你们楼里的脂粉味我闻着打喷嚏,多谢姑娘美意,告辞了,哈哈……” 那酒鬼醉醺醺地向远处走去,一摇三摆,犹如独特的舞步,看起来诙谐可笑。
  “西冷斗胆请教公子姓名?”西冷自己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一股小小的冲动,想多了解这个怪人。
  “在下无名无姓,自诩酒未央,在下告辞。”

不消片刻,那酒鬼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题曲完毕,散去的男子们个个捶胸顿足,大骂这酒鬼不识抬举。很少见到这种有意思的人了,西冷嘴角扬起一道令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西冷回到厢房,疲惫地倚在床边。眼前的玉石桌上,有一碗殷红殷红的血水。

  “大巫,时辰到了,您该喝点药。”一位白发老妪将血水端到西冷面前。

  “祝心,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在凡人的地盘喊我大巫,你是我的贴身婢女,若是你不谨慎,定会引来灾祸。这碗药我会喝,你下去吧。”西冷接过药碗,直到见祝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捧起药碗,将血水缓缓咽下。

  鲜血的滋味,让西冷感到作呕,但是她依然要喝下去,这鲜血可以延续她的生命,延续她的美貌,在没有完成奢比尸族人交给她的任务前,她绝不可以死。

  五百年前,西冷的随身婢女祝心护主心切,私自离开地下城,来到解阳山。在山脚下的废墟中,她发现了濒死的西冷大巫。面对闯塔失败,胞妹背叛,西冷无颜再回地下城,为了给族人交待,她必须找到南翎,同时完成自己未完成的使命——救出祖巫奢比尸的元神。

  经打探,南翎的情郎是南瞻部洲之人,南翎在那一天说过,她要带苏郎回他家乡,那她定是往南瞻部洲来了。至于被锁在百灵塔中的奢比尸祖巫元神,则因那次巫族人闯塔的动荡,有一半元神逃出了百灵塔,化身成妖魔为患人间,西冷曾四处寻找,也未能觅得踪迹。

  经历百灵塔一战,西冷元气大伤,折寿千年。巫族与仙家不同,纵使如十二祖巫般强悍,终有寿命到头的一天。五百年的等待,令西冷油尽灯枯,为了让自己的力量不灭,她使用了奢比尸族的禁术——吸取凡人的鲜血为食。凡人血中,蕴藏着具有续命功效的女娲灵气,可这禁术有它恐怖的一面,一旦食之,便不可断之,且最多六百年,便会堕入魔道,三魂七魄永不超生。

  一碗鲜血下肚,西冷望着镜中自己枯槁的容颜迅速恢复细腻光泽,心中五味杂陈。她仅剩凡人一世的时间了……  

【燕国慕容女】

  有花魁西冷在,牡丹阁成为长安首屈一指的头号青楼,达官显贵来得愈发多了起来,谁能掷得黄金千两买花魁一笑,成为他们攀比富贵的标杆。卖笑对西冷来说只是皮肉上的事,她并不是太在意,只要她能在长安呆得久些,也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而对于老鸨来说,她就是棵取之不尽的摇钱树。

  可是自从上次雨幕题曲之后,西冷总是闭门不见客,与那酒鬼单独私会,这让老鸨有些怨怼。除了西冷,眼下还没有哪个姑娘能勾得住那些极富极贵的男子。老鸨私下打探,原来那酒鬼竟是长风镖局的大公子,他次次来都出手阔绰,想必也是非富则贵之人,因此老鸨也不多打扰他们。

  长安今年的雨似乎特别多。已是盛暑季节,氤氲湿热的下午过后,夜幕降临了。这个夜晚依旧是闷闷的,随着一记响雷,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西冷瞧见楼下的老鸨匆忙命人收了那些飘扬的红纱幔,她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估计是这鬼天气使她一个客人都揽不来吧。

  “小姐,我出去给你找点‘药’来,再不吃的话,恐怕撑不到明早日出呢。”祝心取上斗笠蓑衣,走下楼去。

  西冷记得,五百年前的祝心,模样还是个俏丽的小丫头,五百年后,已是垂暮的老妪。不知道自己回到地下城后,还有多少认得她的人还活着。祝心办事,西冷再放心不过,她虽说食人血,但杀的人均是该死之人,若说是为民除害,亦无不可。

  雷雨声令人听着焦躁,西冷关上窗户,欲早早地睡下,现在节省元气是很重要的事。

  轰隆——又是一记响亮的惊雷。伴随着雷声,窗户突然被重力推开,一个黑影从屋檐探下,飞身滚落进屋。

  西冷猛然惊觉起来:“是谁?!”

  转眼间,一把尖锐的飞镖抵在西冷的喉咙。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西冷并非躲闪不及,只是未察觉到她的杀气,因此也不必闪开。

  一道闪电照亮了那女人的脸,她苍白的脸上沾着湿漉漉的乌发,犹如厉鬼一般。瞬间的明亮过后,又是一片漆黑,西冷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在忍受剧痛。片刻后,西冷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她的皮肤触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姑娘,你流血了,我先帮你治疗吧。”西冷的声音很柔和,但是那女子依然不肯放松警戒,“放心,我不会大声呼喊引来你的敌人。”

  “谢谢……”那女子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松开了手中的飞镖。随后,她便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西冷点亮烛火,上前一看,竟是个绝美的年轻女子。她腹部被人刺穿,是凭着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到现在。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南翎。

  几日后,这名女子苏醒过来,她身上的伤口竟然神奇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西冷只是告诉她自己有祖传的妙药,却不告知实情,是自己日夜用真元替她疗伤。

  她姓慕容,乃燕国前朝公主。无奈同室操戈,父亲王位被叔父篡夺,父兄皆被斩首,唯自己逃出虎口。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她甘愿忍受被薄戚一卖再卖,做过奴婢,扫过马厩。直到遇上师父朱邪铁勒,习得一手流星镖,她终于有报仇的希望。听闻近日慕容王来长安与唐王交涉国事,她便锦衣夜行,前往驿馆刺杀慕容王。不料事败,受伤后逃匿于此,若非西冷仗义相救,恐怕早已死在乱刀之下。

  复仇……仇恨总是羁绊着人的一生,犹如南翎。

  “以后,你就在这牡丹阁住下吧,大隐隐于市,想必他们不会料到你藏身在此的。”做这个决定,西冷也不确定是对还是错。

  “另外,你需忘掉你的姓氏,我见你对红蔷情有独钟,以后你便叫红蔷吧。记住,性命只能消耗在最珍贵的事情上,那种让你以命相博的仇恨,你勿再执着。”

  “好,从今往后,我便是牡丹阁的红蔷。”

  “女孩子家,在牡丹阁总要有门技艺,你可会琴瑟,可会吟曲?”

  “我自幼习舞,受教于燕国宫廷舞师。”

  “那倒是不错,凭你的容颜资质,这儿的主人一定喜欢……”

  那天,长安华灯初上,牡丹阁上多了一盏灯笼。

  红蔷。

【梦醒伤别离】

  长安的古怪雨季总算过去,西南烟花巷子越来越红火,也许世道太平了,出来享乐的官爷也多了。

  至于酒未央这位知己兼宾客,最近也鲜在牡丹阁出现。对西冷来说,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每当他离去后,西冷便会思虑他下次什么时候来,这个想法连西冷自己都觉得可笑。

  还真拿自己当凡人了。

  至于酒未央身上那股至寒之气,西冷脑海中隐隐有个猜疑,那酒未央恐未必是真正的凡人,至于真相,她不屑于探寻,酒未央若想告知她,自会坦然相告;他若是不说,也自有他的决定,旁人何须操心。

  自从红蔷来到牡丹阁后,她便成为新的花魁。西冷对这些凡人门面上的事从不在意,反倒自己免去许多应酬,有更多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且祝心也越来越苍老,总是由她替自己寻觅猎物,总不是办法。况且虽说祝心有巫法,可巫法用的越多,体内的元气也便越少,而长安之地多人工建筑,自然五行之气不足,西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见情同姐妹的祝心愈加苍老下去,所以,她决定自己“狩猎”。

  今晚的猎物,是一个重金买她一曲的年轻书生。西冷曾在长安的街角见过他的老母亲,他的老母亲衣着虽齐整洁净,却食不果腹,躲在食肆后门挑拣客人剩下的饭菜。这等不孝子,何必留他在世。

  那书生醉意上头,欲与西冷行鱼水之欢,西冷半推半就,携着书生往牡丹阁后巷走去。正当那书生得意之时,西冷在瞬间掐断了他的脖子,然后用锋利的指尖划破,潺潺鲜血犹如甘露般流进西冷的喉咙。

  美餐过后,西冷取出一只精美小巧的蓝色瓷瓶,轻启瓶盖,几只红色蛊虫从瓶内探出头,随即跳到那被吸干的书生尸体上,只在片刻间,那书生的尸体便被蛊虫吃的连渣都不剩。

  西冷收拾好虫子,便准备回厢房歇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她身后。竟是他!

  “未央,莫走!”西冷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自己为何要喊住他。

  酒未央转头离去,他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我是有苦衷的。”西冷试图解释这一切,可换做以前的西冷,恐怕早就杀人灭口了。

  酒未央依然头也不回地离去,当他消失在夜幕中时,西冷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他,心,莫名被拉扯着,有股撕裂般的疼痛。

  第二天,西冷收拾细软行囊,与祝心离开了牡丹坊。当她拿着两万八千两的银票当做赎身费递给老鸨时,老鸨却不好意思,推脱起来。原来在她辞行之前,早已有人将赎身钱给了老鸨。这个人,是酒未央。

  昨晚,是酒未央打算替西冷赎身,迎娶回家的良辰吉时。

  “西冷姐姐,你为何现在离去,未央公子对你真情实意,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红蔷劝说着西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风花雪月过后,各自依然有各自的路要走,谁也不牵扯着谁。”

  马车离牡丹坊渐行渐远,红蔷的身影终化为一个红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祝心拿出一个木盒给西冷看,里面是昨日酒未央送来的凤冠霞帔,火红艳丽。

  “到前面找个镇子,把这些当了吧。”

  西冷曾幻想过,如果人群中有酒未央的身影,她会为他停下来。然而,始终是幻想罢了……

  西冷呀西冷,一场梦醒,你依然是个冷血的食人大巫。 

【再逢南翎】

  万寿山,皑皑白雪,一个紫衣女子行走在银蛇大山之间。

  经过前几个月的查探,西冷得知当年逃出百灵塔的那一半奢比尸元神,在逃出后没多久,被方寸山菩提祖师封印在一个纯阴女婴体内。这个婴孩,便是制造了五百年前屠神宴的白*。而今生,那白*转世为妖,盘踞在万寿山的白骨洞。

  只要杀了白*,就能救出被困的奢比尸祖巫元神,这就是西冷此行来万寿山的目的。

  再往西北千余里,便是白骨洞,西冷施法召唤古兽,星夜兼程奔赴前行。途中,古兽体力不支倒地,西冷也觉得自己太过急功近利,若虚耗过度,如何应对白*的大战。正巧,附近有一座村落,西冷便在那里寻了个茶馆稍作休息。

  “这位客官,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银针茶,您可要尝尝,不好喝不收钱。”小二热情至极。

  西冷草草喝了几口茶水,便准备去村外寻一处落脚的地方。

  直到行至村口,她腹内感到一阵剧痛,继而全身都感到被万千只蛊虫啃噬,她没猜错的话,在她体内作怪的正是奢比尸族的“化骨虫”,若非西冷内力深厚,不然早就像那书生一样尸骨无存。可是自己的化骨虫尚在瓶中,究竟是谁在暗害她?

  “姐姐,好久不见,化骨虫的滋味如何?”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南翎?!没想到自己追寻五百年的妹妹,竟然再次出现。这次,她又中了南翎的陷阱。

  “南翎,你莫要挡我去路,这次我不想与你纠缠。”西冷忍住剧痛,她不能再像五百年前那样示弱。

  “五百年前你就该死!不过,既然是天意不让我杀你,那我便不杀你。”南翎幽幽地捋了捋鬓角的发丝,“这村子被我施了结界,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哪儿也别想去。想破结界的话,倒不如把力气用在逼化骨虫上。哦,对了,如果觉得饿了,这村子一百多个人,也够你吃的了,哈哈哈……”

  南翎依然是那么疯狂,而且自己这五百年来的遭遇,南翎非常清楚。也许当自己在大唐苦苦寻觅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暗处窥探自己。现在南翎不杀自己,只是因为她在享受折磨的过程。

  南翎离去后,西冷费了大量元气,才将化骨虫从体内逼出,可也因为元气消耗过度,西冷的身体开始枯老。眼下,只要有鲜血,她就能重获力量。可是她不想滥杀无辜,如果真那样做,自己尚未堕入魔道,便已与邪魔无异。无论有多么落魄,她也是堂堂一族大巫。

  已是日落时分,饥渴万分的西冷游荡至村中,她守住了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取家禽之血食之。路人见一个瞳孔血红满头白发的老婆子在吸食鸡鸭之血,惊恐不已,村中男子皆持锄挥棍殴打她,视她为妖怪。

  西冷已经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棍棒打在她身上,就如打在一团死肉上一般。众村民见其一动不动,料想是死了,便草草将她装在草袋里,丢在村口的烂泥地里。

  纵使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怕也没料到会死在凡人手上吧,也好,大事未成,誓不归城,那片沙漠,终是回不去了。

  听说,在死去的时候,会看见自己心底最牵挂的人,而现在眼前看到的人,竟然是他。罢了,今生太多负累,来生,也无需再见吧……

【良人来,荼蘼尽】

  一道耀眼的阳光钻进西冷的眼睛里,她睁开眼,一只白色小鸟见她醒来,慌忙从她鼻尖飞起。这里是地狱?不,完全不像。

  西冷看清了,原来自己身处在一处雪山溪涧,自己身上则披着一件黑裘斗篷,它散发着令人熟悉的味道。溪涧岩壁上潺潺的流水映出了她的容貌——自己的乌黑华发又回来了。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

  酒未央,没想到是他救了自己。而他手腕上包扎的伤口,也令西冷猜到是他用自己的血在喂自己。

  “我是个吃人的怪物,你不怕我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也是怪物,你会不会怕?”酒未央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目光和冰水一样清澈,他的笑容,却似煦阳一般,融化了西冷的防备。

  两人坐在雪松下,互相依偎,互相倾诉。

  数月前的那晚,酒未央本想迎娶西冷,却目睹西冷食人,而后愤然离去。就在他彷徨之时,西冷的婢女祝心找到了她,将西冷的遭遇和苦衷一一相告。酒未央不想西冷因自己而成为奢比尸族的罪人,因此没有回头。他前往北俱芦洲,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得知自己亦是巫族后,他决定去寻找西冷,与她共同承担这份沉重的命运。

  在见到西冷为了不祸连村民,甘愿受屈而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酒未央是祖巫玄冥一族的后裔,这个真相着实让西冷惊讶了一番。也许从这一刻起,两人才算真正的知己吧。往昔的种种,西冷竟然觉得犹如画卷一般美好。

  南翎,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如此憎恨我,是我摧毁你最重要的幸福。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过去的,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的五百年,她只是一具食人的行尸走肉,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上天已经待她不薄,可是这还不够,这一刻的美满一定要永远停留,否则过了现在,她又会变成食人邪魔,这种日子,一定要告别。

  眼下,西冷的野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操控时间!

  “未央,据说玄冥族的后裔都有天生的封印本领,不仅能封印肉体,甚至能封印元神,还有记忆。把我封印了吧,彻底些。”西冷望着酒未央,眼中充满恳切,她不想再让酒未央看见自己枯槁的容颜,苍白的华发,若自己能被封印,就能永远停留这份美丽。

  酒未央一言不发,他望着流动的溪水,然后闭上了眼睛,只有那白色的呼吸隐隐显现。

  “未央,我想再听你吟一遍《待荼蘼》。”西冷靠在酒未央的肩膀上,从未有如此安然。

  轻雨罗衫步辇迟

  落落芳岚漱面来

  新绿已忘旧年悲

  弱红尚待荼蘼时

  西冷的泪水顺着脸庞安静地下滑,掉落到雪地上,在雪中融开一处小小的水痕。水痕旁,血滴就像一朵朵娇艳的红梅,互相依靠,簇枝并绽,它的美,方是荼蘼尽头。 

【时间,止歇】

  南翎来到了万寿山的一处冰穴,冰穴内的水潭中,凝结着西冷的身体。那个叫酒未央的男子,她见过了。

  酒未央说,他要去寻找西天灵山,在那里,凡人精怪皆可修成正果,巫族亦为六道之一,理应有成正果得永生之道,当他寻到之时,便是西冷苏醒之日。在酒未央临行前,他拜托南翎去看顾西冷的封印。他很清楚,南翎对西冷的恨意,已经随着西冷被封印而烟消云散。

  望着冰中的姐姐,南翎像个孩童般大哭起来,千年仇恨一朝散,可是任凭南翎如何哭喊,西冷也是听不到的。

  她的生命,她的记忆,她的心,永远停留在那雪松下最完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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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7:04:1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火薇




红莲饮露
  藏香幽幽
  扶风不知去
  泪眼阑珊君莫笑
  生死相随亦不语
  执一缕心念
  焚一生无悔
  千山万水
  海阔天空
  风轻云淡时
  听海梦长留


【烈火之婴】

  这一天的阳光格外猛烈,偶尔吹起的风也带着炙热的火焰气息,对于天空之城不周山来说,这样的天气绝非寻常。
  正站在骄阳下的冲坎握紧拳头,紧咬牙关,现在正是他最难熬的时候。最难熬的不是这火辣辣的阳光,而是揪心的紧绷感。正在茅屋中分娩的妻子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这个孩子已经在娘胎中孕育了九年,这对巫族来说,也算是过长了,能否顺利分娩尚是未知数……
  “莫要着急,母子一定会平安的。”站在冲坎身旁的男子冷静地安慰他。这个男子长相俊美,却自有一股威严由内而外地散发。他是不周山的巫族首领吴回,他的话一定假不了,想到这里,冲坎稍稍喘了口气。
  正当午时,茅屋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冲坎欢欣不已冲进了茅屋。屋内的景象令他诧异万分--一朵巨大的火莲渐渐绽放,一个白嫩嫩的女婴正在莲中大声啼哭,身处火焰中的她毫发无伤,似乎用哭声来炫耀自己这不同寻常的出场方式。
  身后的吴回微蹙的眉头亦舒展开,这一刻,他等待了五千年。
  五千年前,祝融为救部族子民,化为巨峰。他曾许下誓言:五千年后火莲降临之际,便是祝融神力重现三界之时。吴回深吸一口气,五千年的时光竟是如此漫长,眼前这个婴孩是兄长带给部族的复兴希望,她将成为巫族抵抗天界妖界的神兵利器。
  冲坎之妻芒阳见是部族首领亲临,拖着虚弱地身子准备下跪行礼。未想,竟是吴回向芒阳跪膝相拜,令芒阳错愕不已。
  冲坎向妻子说明了吴回的来意,这个孩子将不再属于他们,而是不周山所有子民的。吴回将成为她的义父,悉心栽培。待这孩子长大后,将成为不周山的新领袖,甚至拥有和祖巫祝融一样强大的力量!
  “原来如此……这也是我们一家的荣耀,那……那孩子您就带走吧……”芒阳明白自己没有资格拒绝,即使怀胎九年,哪比得上部族的兴衰重要?这份难以割舍的母爱,就在最后一眼中断绝吧。
  “作为感谢,你们可以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吴回说道。
  “火薇。这个名字内人喜欢,她早就想好了的,女孩就叫火薇。”冲坎艰涩地说着。
  吴回命乳娘抱着火薇,拜别了这对居功至伟的夫妇。
  火薇,你的一生注定不凡…… 
【心火灭】

  “好--无--聊--无--聊--聊……”恢弘空旷的洞窟中回响着一个少女的声音。
  这个洞窟中有着汉白玉墙,上面有各式各样古怪的图腾,火薇每天的功课之一就是记住这些图腾的意思。洞窟的温度极其之高,常人入洞如烈火焚身般痛苦,而对火薇来说,这种温度她早已习惯,毕竟自己已经在这儿呆了很久很久。用吴回时常训导她的话--要将火焰变成自己的力量,必先接受它的炽热,忍受它的苦楚。
  这时,另一个娇小的身影战战兢兢地走进洞窟。她叫绛樱,是火薇的新侍女。
  “主人,您该用餐了,今天有鲜笋炖白鲈……”还没等她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便印在她脸颊上。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当然知道这是鲜笋炖白鲈,你故意说菜名,摆明就是看低我,胆大妄为的家伙。”火薇拍了拍自己的小手。
  “绛樱不敢,绛樱知错,还请主人用餐,否则吴回大巫怪罪下来,绛樱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着绛樱慌张的样子,火薇得意地笑了几声,极度无聊的时候找点乐子也没那么难。然后,她心满意足地开始享受这顿晚餐。
  晚餐后要完成的功课,是进入浴火池吸收祝融神力。浴火池中有世间最炽热的火莲,火薇诞生之际,就被包在这火莲中。这火莲,即使是祝融后裔也会被它灼伤,而火薇却必须每天在浴火池中忍耐两个时辰。她的体质吴回最了解,浴火池伤不了她,还会将祝融残留的神力源源不断地通过火焰传到火薇体内。
  这些痛楚,这些代价,从来没人过问,她总是问自己,何必活得那么辛苦,一死了之对她来说也是奢侈至极。
  火莲洞的最高处,有一个狭窄的窟窿,清晨的阳光就是从这里聚成一道白亮的光束射进洞窟,告诉火薇,新的一天到来了。不过,这一天的阳光,没有寻觅到火薇这个小姑娘。此时此刻,她正在前往家的途中,是的,她生父生母的家。
  而那个穿着红杉躺在洞窟中昏迷的女孩,就是绛樱了。也许绛樱没有想到,火薇偷偷在她身上放了传音虫,恰好听见了自己的出生地在何方。
  在这世间,只有爹和娘会疼火薇了吧。
  当她兴冲冲地推开家门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就是自己的生父冲坎。
  原来,距自己出生的日子,已经过了三百年。三百年的光阴,足够杀死一个灵力普通的巫族百姓;可对于火薇来说,三百年光阴只是将她成长为豆蔻年华的少女而已。
  “爹爹,我回来了!” 火薇能感觉到,这个即将枯朽的老者就是自己的生父。
  看到火薇肩膀上的火莲纹,年迈的冲坎先是惊诧,然后颤抖着跪在地上向火薇叩头,老泪纵横。他虽然迟暮,但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不周山未来的首领,按族规自当顶礼膜拜。
  那一天,火薇向冲坎一股脑倾诉自己的苦楚,她不想成为什么大巫,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巫,有爹娘疼爱,无须忍耐烈火焚身之苦。星辰爬上了夜空,火薇终于享受到一个凉爽的夜晚,她趴在父亲的膝盖上,沉沉睡去……
  那一次,是火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第二天醒来,出现在火薇面前的是吴回。后来听绛樱说,是冲坎暗中对她施了眠咒,再向吴回禀报这件事,后来他搬出了那间茅屋,有族人看到他离开了不周山。
  原来,连亲人也不可尽信。一阵强烈的酸楚涌上鼻腔,可当泪水还没落下时,吴回一句冷似寒冰的话进入耳朵。
  “我说过很多遍了,你没有哭的资格,别忘了你存在的意义,如此懦弱动情怎能堪当大任?”
  从那一天起,火薇变得安分。既然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一件复兴巫族的武器,那就这样活下去吧,有强大的力量就好…… 
【牵绊之始】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两百年。
  这时的火薇,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成为不周山的大巫。她开始穿着厚重的华服,顶着沉重的金冕,接受族人的朝拜。对于不周山的巫们来说,吴回沉稳睿智,虽不苟言笑,但也关切子民,予不求报;可这位新上任的火薇大巫,脾气乖戾,时常苛责下人,她还有个古怪的癖好,但凡有他人前来上贡有求于她,她必然应允,但是有个条件--必须以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来交换。家住凤巢附近的夕月有着如瀑布般乌黑亮泽的青丝,因兄长受重伤,必须借助火薇施术才能活下去。夕月向火薇呈上家里最宝贵的祖传兵器,而火薇却偏偏挑中了夕月最爱惜的长发,硬是逼她割断青丝才出手相助。身为义父的吴回虽将这些看在眼里,但他的劝说对火薇来讲也只是可有可无的耳旁风。
  唯有一件事,火薇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保护不周山。
  再过几天就是百年一度的祝融祭,正当族人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的首领名叫海王,据说是共工部族的新首领。
  不周山聚集着各个部族的巫,其中以祝融部族为尊,共工部族自共工死后便被贬至大海尽头,再也没了踪迹。只是近百年以来,人间偶有传言在东海与南海边界的岛屿上曾有海盗出没,这些海盗非人非妖亦非鬼,恐是共工遗族作祟。此番海王率领共工突然来到不周山,不知他打得什么算盘。
  这种事火薇不屑过问,反正不周山有义父在,这些都是他的职责,自己只需静静地坐在火莲池中完成每天必修的功课便好。不过今天,火薇似乎清净不了。得吴回的命令,她必须迎战这个共工部族的领袖--海王。看来这个海王本领真不小,竟然能让吴回差她出战。
  那一天,是火薇第一次见到海王。
  眼前的这个共工首领和火薇想象中的不一样。在火薇想象中,部族的首领差不多都如吴回一般沉稳优雅,穿着得体礼数周全。而眼前这个共工首领,穿着一身看起邋遢肮脏的衣服,背着一把粗大厚重的巨石大剑,他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更令他看起来狰狞可怖,与疤痕连接的左眼则是一个乌黑的空洞,他哪里有一点部族首领的气质?
  “喂喂,你们不周山难道就没有能打架的家伙了吗?叫个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和我打,分明是瞧不起爷爷我!”呵,这个共工首领十足的痞子气。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称她为黄毛丫头。
  一条火龙从火薇的掌心窜出,直奔海王。一道浪墙挡住了火龙,火龙紧缠巨浪,一刹那,巨浪化为灼热的雾气消散无踪。
  海王的眉头稍稍皱了下,这火龙乃祖巫祝融的火元所化,没想到这黄毛丫头竟然拥有祝融的神力。
  同样,火薇也暗暗诧异,这个邋遢的家伙竟然能毫发无损地挡下火龙,看来他的力量不比自己弱。
  接下来,一场水火之战激烈地交错,若非吴回的结界,不周山怕是要再一次化为废墟。
  火薇与海王的对战已经持续了四个时辰,面对海王的愈战愈勇,火薇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累了,好想停下来休息,永远休息下去就好了……一个念头在火薇的脑海中油然而生,面对海王的全力一击,火薇突然停下闪躲的脚步,闭上双眼,等待巨浪之剑将自己吞噬……
  然而,待她睁开眼时,发现巨剑正悬停在她的前额,她还没死。
  “小丫头,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我是不屑于杀的。”海王扛着大剑,昂首扩胸地走向远处。
  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刚才的自己是怎么了?义父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失望,充满气恼,也许自己本来就是这种不成器的样子,是他的期许太高了吧。看来,自己作为武器也不那么合格,刚才那一剑斩下来该多好。
  几天过后,不周山恢复了平静,那群共工遗族也被吴回暂时安置在不周山,商讨某些计划。火薇完成功课后离开火莲洞,走到花圃透透气。火薇的脑海中不停浮现着上次与海王交战的情景,正在出神之际,一个五彩绒线球径直砸到她头上,尾随五彩球而来的,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喂,小破孩,对大巫不敬是大罪,这个球我没收了,当做是你的赔礼。”火薇拿着五彩球欲离开。
  不料没走几步,那孩子又跟了过来。“大巫姐姐,对不起我知错了,这个球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我用别的好东西来赔礼好不好?求求你了……”那孩子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就是喜欢这个五彩绒线球,回去告诉你娘,这个球进献给了火薇大巫,让她再给你做一个吧。”
  火薇没正眼看那个孩子,她加快脚步离开了花圃,身后传来一阵阵那个小家伙的哭声。火薇到了云海崖边,停下来玩弄着这个小巧精致的五彩球。火薇发现,自己拥有很多宝贝,唯一没有的,就是娘亲亲手做的东西,一件小衣裳、一双小鞋子、一个小玩具,从来没有过。不知不觉,泪珠一颗颗掉落,她抹干眼泪用力咬着拳头,然后不断告诉自己,这些东西是多余的。
  “丫头,要哭就大声哭吧。”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火薇转身一看,果然,敢称呼她“丫头”的只有海王这家伙了。
  “多管闲事。”火薇撇过头。
  “放心吧,周围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我会装作没看见。”
  “真的?说话算话?”
  “当然,我可是海王。”
  “……”
  哇的一声,火薇开始嚎啕大哭,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敌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只是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不过,大声哭出来后,火薇的确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这个共工遗族的首领,似乎没有那么讨厌。
  接着,火薇和海王聊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他说;而海王也给她讲述了共工部族在流浪时遇到的大千世界诸多好玩事物。两个平日不善言谈的人,竟然成为彻彻底底的话痨子。
  那一天,火薇第一次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她只想这一天就一直停留着,永远就这样摊开心扉倾诉着。
  夜幕终是降临了,绛樱找到了火薇,并传吴回口谕送火薇回火莲洞。
  从这一天起,火薇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像海王一样自由,遨游三界?
【逍遥人间游】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元宵夜的长安有着无以伦比的妩媚风情,无论是皇亲贵胄的红木香车,还是寻常百姓家的点点花灯,都是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精致装扮。暗香浮动的女子倩影,也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成为元宵佳节的独特风景。
  长安戏台每逢元宵节都会上演大戏,今年上演的是百姓们最喜爱的《兰陵王》。戏台下,一个红色的娇小身影在人潮中若隐若现。没错,正是火薇。
  眼前的景象对七天前的火薇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
  七天前,海王向吴回提出带火薇外出游玩一事,不知何故,吴回竟然答应了,还差遣英招送他们到了南瞻部洲。当时那种激动的心情火薇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可是她第一次离开不周山呀。
  繁华的人间带给火薇前所未有的快乐,她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在这里,火薇第一次看皮影戏,第一次玩蹴鞠,第一次吃糖葫芦,甚至第一次背诵凡人的诗歌。在这里,没有人向她下跪,但却学到了什么是朋友。
  她积攒了五百年的欢笑似乎都要在这几天释放,不过火薇也明白,这一切快乐都是海王带给她的,如果可以,她愿这个说话没口德的“凶恶”大哥哥永远也别离开她。
  随着一声响亮的锣声窜入耳朵,戏台周围的人潮瞬间鸦雀无声,海王也示意火薇安静--戏要上演了。
  伴随着胡琴的旋律和鼓点,几个头戴面具的舞者徐徐登场……
  “海王,他们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跳舞?”火薇不解地问。
  “这个嘛,带着面具就可以不用假装自己的情绪吧,反正面具下的表情是什么,大家都看不到。”
  火薇听后便沉默不语,一直到戏台人潮散去。待她回过神来,发现海王不见了。
  正当她四顾环望时,海王悄悄出现在她身后。“喏,丫头,这个给你。”海王从身后拿出两个面具,正是刚才台上伶人戴的面具。海王不由分说的将面具戴在火薇头上。
  “这个没什么好玩的呀。”火薇狐疑道。
  “笨蛋,以后你只要带着面具,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再也不用躲着族人,去某个小角落偷偷哭泣了。”
  听起来还不赖,这的确是自己需要的好东西。
  火薇踮起脚,将另一个面具侧戴到海王的头上,“你戴着也不赖,还能遮住你左眼的伤疤,嗯,现在看起来更霸气!”
  看到海王不屑的样子,火薇反而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她继续跟在海王身旁,寻觅长安点点滴滴的新鲜事物
  不周山,我可以不回去吗?就这样待在他身边,一直幸福下去…… 
【逐梦无悔】

  海王在某天清晨悄然离去,火薇没有太多悲伤,她知道共工部族的子民在等待着海王,那是他的承担。毕竟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深爱着他的子民,而自己,却对不周山的子民无半点心思。
  回到不周山后,火薇回到了以往平静如水的生活,每日辰时接受子民拜见,巳时钻研上古巫族遗留的书卷,未时入浴火池修习……只是偶尔在梦里,她会见到那座灯火阑珊的城市,有个带着面具的霸道男子冲着她喊“臭丫头”。直到梦醒时分,进入眼帘的依旧是洞窟最高处的那一线微弱阳光。
  绛樱一如既往地为火薇梳洗穿衣,整理被褥。她见到枕头上有一片淡淡的水渍,想来昨晚火薇又在哭泣了吧。绛樱轻微地叹息,自从火薇从长安回来后,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她不再刁蛮任性地打骂下人,也不再刁难前来拜见的子民,越来越有大巫应该有的样子--安静沉稳,心如止水。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静静入睡,绛樱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火薇这种犹如死水一般的安静对她来说并不好受。
  偶尔,火薇会主动向吴回询问共工部族的下落,但总是得不到答案。
  这一天,绛樱做了一个决定--她告诉了火薇,英招在巡游时见到海王与他的子民在东海金鳌岛一带出没。据说他们打了败仗,现正在被截教的仙人们围剿。之前海王来不周山就是向吴回索要救兵,可是海王那桀骜不驯的态度惹恼了吴回,未得援兵。
  “绛樱,替我转告义父一声,我要暂时离开不周山一阵子。”
  “主人,吴回大巫就是担心你会这么做才一直瞒着你,现在你冒然下山前往海岛,定是十分凶险!”绛樱劝阻道。
  “我是认真的。”火薇笃定的眼神告诉了绛樱她的决心。
  绛樱微微一笑,这个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即使自己面对的是吴回的责罚,她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绛樱利索地给火薇收拾好包袱。就在火薇走出火莲洞之际,吴回迎面而来。他的神情凝重,眉头紧蹙,一股怒气暗暗涌动,看来已经明了火薇要做的事了。
  “薇儿,没我的允许,你不可私自下山。”吴回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你不谙水性,水火相克,若进入大海,必将凶多极少。”
  “义父,这五百年来,我从来没有认真地为自己去做一件事,也许我能像祖巫一样活上万年,但是这不叫活着,只是没死而已。活着,就应该去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火薇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她知道自己此时做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心底藏了五百年的期待。
  “胡闹!”一团巨大的雷电光球瞬间从吴回掌中窜出,笼罩住火薇。这是吴回的紫雷结界,碰触结界者定会粉身碎骨。看来吴回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你以为你的命仅仅是你自己的吗?竟为一己私欲置整个不周山于不顾,实在愧对部族子民,你就在这结界中好好反省,直到认错为止。”
  “义父,薇儿对不起了。”
  火薇凝神发力,无数条火龙从她身上飞腾而出,向紫雷结界发起猛烈撞击,一瞬间,紫雷结界灰飞烟灭。火薇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吴回的预想,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拦她离开不周山。
  “若薇儿能活着回来,定将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望着火薇远走的背影,吴回的愠怒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碧海长天】

  曾听海王说,碧游宫在一座海上仙山之中,处于东海尽头,那是个被三界遗忘的地方。火薇离开不周山后,忍受饥渴穿过无边无垠的沙漠,经过南瞻部洲亲历人间的狡诈险恶,尾随经商船队出海,抵达东胜神州……那座仙山依然是个飘渺的神话。放弃?这个念头虽然出现过无数次,但是火薇知道自己绝不能放弃,这是一场成长的旅程,等到和海王再次相见时,能让他看到一个更强大的火薇。变强大的不仅仅是她的力量,更是这颗坚韧的心。
  命运犹如一团带着荆棘的乱麻,经历伤痛磨难却不放弃的人,在最后总能找到麻线的另一端。火薇和海王的再次相遇应该算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意外。
  这一天,风轻云淡,正是傲来渔民们出海打渔的日子,火薇随着傲拓村长一家上了渔船。
  在大海上,大家见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十几个海盗模样的年轻人脚踏海浪,将一条巨大的海怪包围其中,他们组成一个奇特的阵型,看上去是想要把海怪困住。无奈海怪力大无穷横冲直撞,用它的尖爪将数个年轻人撕裂。剩下的几个拼死抵抗,但也回天乏术。
  船上的渔民们见状,纷纷调转船头,欲逃离这场打斗。唯有火薇不肯离去。她看出来了,这十几个并非凡人,而是巫族的共工后裔!
  火薇腾空而起,使尽浑身的力气将海怪摁入滔天巨浪中。当共工后裔们还没缓过神来时,海面热浪翻滚,定睛一看,那海怪的尸体浮上海面,已是皮开肉绽,形同一锅肉汤中的骨肉架子。而站在海怪头骨之上的,则是一个模样可爱,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红衣少女。
  救下共工后裔后,火薇得知这只海怪乃截教的驱使兽。自从截教灵宝天尊重见天日后,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回了碧游宫,可他们的野心不仅于此,更欲将共工遗族斩草除根。
  再次见到海王时,自己的表现和原先设想很不一样。火薇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大哭,然后向海王倾诉这数年来自己找寻他时所经历的磨难,然而出乎意料地,她没有哭泣,也没有成为话痨子,而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似乎都放松了。
  在一艘破损的古老大船上,火薇见到了海王。
  眼前的海王比数年前消瘦许多,他的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又多出许多道或新或旧的伤疤,火薇看得出来,这些年他过的比自己辛苦很多,他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战役的纪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还能相见,一切过往如同昨日。
  “臭丫头,这里可是大海,你要是淹死了,我可找不到陆地帮你入土为安。”海王捏扯着火薇的脸,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挪揄她。
  “哼,本小姐活个一万年没问题,”火薇也丝毫不示弱,“还有,你可不许死的比我早哦,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
  火薇说得很认真,她打心底里不想再和海王分离,思念的感觉比浴火池修炼更加煎熬。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共工部族中多了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祝融部族大巫,在火薇相助下,截教对海王的围剿一次次失利。可是渐渐地,火薇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自己明白,身体里的祝融火元越来越微弱了。水火相克,在这片大海之中没有浴火池的神力补充,她只会越来越虚弱。这一点火薇没有告诉海王,每次战斗,她总是全力以赴,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虚弱的迹象。
  海王夺回家园指日可待,这种时候自己可绝不能倒下……
【深海冰火】

  这一睡就是三天,当火薇醒来后,发现大船上空荡荡,身边只有一位共工老阿嬷正在为她熬些汤药。
  当火薇问起大家的去向时,老阿嬷说碧游宫的灵宝天尊亲自挂帅全力围剿,海王率领着所有弟兄前往迎战,欲在今日决一死战,夺回碧游宫。
  “海王大笨蛋,为什么不带上我!”火薇嘶吼着,眼泪止不住地泻下。
  “火薇姑娘,你的祝融之火越来越微弱,海王殿下早就察觉了,他的心思不用老身说你也知道的吧,哎……” 老阿嬷摇摇头,继续去煎药了。也许这是共工部族的命,就算他们再抵抗也于事无补。
  当老阿嬷端着煎好的温补汤药出来时,床褥上空空如也……
  当火薇抵达碧游宫时,眼前的只有残垣断壁,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无法分辨是截教仙人还是共工勇士,看来这场惨烈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了。火薇在尸骸中拼命翻找,始终没有发现海王的尸体。
  “呵呵,火薇大巫是在找海王吗?放心,他还活着。”说话的是一位模样标致的仙子,从她的装束来看,是截教仙家无疑。
  “你是谁?”
  “奴家萧晚音,奉天尊之命,带你与海王相见。”
  火薇心中明白,这必然是一个圈套,他们擒住了海王,还想以他为饵将她也一并消灭。但是火薇更加清楚,如果自己不去,则海王必死无疑。
  片刻之后,萧晚音将火薇带到了一处礁岩凿成的祭台上。祭台周围剑气凌历,若是常人进入这祭台,怕早已被剑气削得粉碎。火薇四顾环望,并无海王的身影。
  “海王呢?”火薇的语气有些恼怒。
  “哎哟哟,海王那小子有些本事,擒住他后又逃脱了,不过现在既然你来了,过不了多久海王也会乖乖来这儿送死。牵绊这东西呀,最要不得了,嘻嘻……”
  原来他已经逃脱了,太好了……火薇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不过眼下最迫切的就是离开这里,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掣肘海王的工具。
  火薇飞身而起,欲夺路而逃,不料,海面上突然激起万道剑光,万把飞剑携着巨浪向她迎面劈来,火薇躲闪不及,手臂上划出道道伤口!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忘了告诉你,此乃我们天尊亲手布下的诛仙阵,数万年前,你们的巫族先祖死在这阵之中的可是数也数不清了,如今就让你有幸品尝一番吧。”萧晚音腾空而走,天空中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火薇使出全力将体内的神力化作无数条火龙,欲冲破剑阵的包围,可是每当一阵猛烈的攻击后,剑阵的力量又会恢复如初。不过剑阵中的剑光始终没有伤及火薇要害,看来他们只是想活捉自己吧。
  火薇曾在上古书籍中读到过这诛仙阵,巨浪之间的漩涡处乃万剑之心,只要摧毁它,诛仙剑阵便会破除,布阵者亦将受到重创。可一旦进入这万剑之心,纵使有无边神力也将被万剑削骨,化为海上的泡沫。
  一刹那,火薇收起了火龙,她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化成一道红色闪电,向剑阵中心的漩涡飞奔而去。
  海王,不好意思呀,我说了大话,活到一**看来我做不到了。
  可是你,一定要算上我那份活到一**,替我去看长安的灯火,北冥的飞雪,普陀的莲池……  
【浴火涅盘】

  不周山的清晨,一缕阳光穿透了岩壁上的小孔,它温柔地触着一朵绯红的莲花。莲花漂浮在浴火池上,它尚未盛开,厚重的花骨朵鼓鼓的,就像正在孕育着新生命。
  吴回安静地坐在浴火池边,许久不语。
  “义父,你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那朵莲花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嗯,你无须替义父操心,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莲中静养吧。”吴回淡淡一笑,轻抚着莲花。
  “嗯……那个……最近有海王的消息吗?薇儿有些挂念他。”
  “听回山的弟子说海王带领他的子民在海上找到了一处新的海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咳咳……”吴回说罢,轻声咳了两声,他缓缓地向门外走去,不想再打扰火薇的元神了。
  火薇现在已经没有肉身,她的元神则借助着火莲的灵力寄住在火莲中。火薇不记得自己的元神是如何回到不周山的,只是听绛樱说,是义父用他的心焰保住了自己的元神,而义父却因此神力虚耗过度,折寿千年。
  自从火薇重返火莲后,她再也没见过海王,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纵使火莲中的世界永远是黑暗,那段过往的快乐也足够点亮这漫长的千年。
  在一片白色沙滩上,海浪温柔地舔舐着她的脚趾,海面上的海鸥一边飞翔一边呼唤着同伴归巢。一个头顶面具的少年在夕阳下呼喊着“丫头”,然后趁她不注意,将一只小沙蟹丢到她的头发上,看着她惊恐的表情捧腹大笑,充满成就感……
  这只是火薇的一个梦,但愿这个梦不要停下来,直到某一天梦醒,那个嚣张招摇又爱欺负她的人会站在她边上,捏着她的脸说:丫头,睡太久会发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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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14-12-30 17:48:1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自己占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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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12-30 21:23:2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河南
大爱巫族,我是凌刃,我为火薇带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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