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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主角故事大全【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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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4-12-29 16:50: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广东


                1层--目录

                2层--狐不归

                3层--澹台却邪

                4层-杀破狼

                5层--钟离

                6层--媚灵狐

                7层--青衫隐隐

                8层--牵小牛

                9层--宓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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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5-1-1 16:01:4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美国
最爱的狐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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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4-12-30 20:36:4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辽宁
分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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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4-12-30 19:44:4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河北
居然抢我大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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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14-12-30 17:48:0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自己占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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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6:53:4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宓罗


    【七月十五夜,冷月无辰】
  落瑛飘飘洒洒,坠到掖庭宫的玉石阶上,铺出芳华一片。
  宓罗百无聊赖地坐在廊椅上,她身上黑色的牡丹锦缎宫衣和这夜色交融,她的羊脂肌色在夜中发出幽幽的月光白。突然间,一阵清风撩开了她额前的长刘海,那双惊世的双眸终究被月光偷窥到,金色左眼、湛蓝右眼,这是世间唯一能通三界六道的阴阳眼。宓罗,就是这对阴阳眼的主人——阴阳玄猫。而宓罗的主人,就是掖庭宫之主——武才人。
  七月十五守夜,对宓罗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想取武才人性命的厉鬼总会在这个夜晚蠢蠢欲动。...........查看全文
  不出所料,已化为厉鬼的淑妃悄然在月下现形。她曾立誓,就算化为厉鬼永不超生,也要将毒害她的武媚杀之后快。然而,在宓罗强大的力量面前,她的复仇希望破碎一地。她终于知道这个隐藏在武媚身边的小宫婢真面目,可惜为时已晚。
  “淑妃,我可凭借法力助你超渡,你可愿意?”宓罗第一次在猎物面前收起了利爪。她明白淑妃是个多么单纯的女人,可惜被贤妃利用,下蛊嫁祸武才人。
  “倘若有来生,我还会是宫里的女人吗?如有可能,我宁可灰飞烟灭。”
  淑妃的魂魄在月光下一片片破碎,消散。后宫的女人命运不由己,谁对谁错,世人尚分不清,更何况一只世外猫妖?
  这天夜晚,贤妃、楚昭容的怨魂被宓罗击散,她们并没有得到选择超渡的权利,因为武才人判定她们是巫蛊事件的元凶,理应永世不得超生。直到黎明时分,夜幕褪去,宓罗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内室向武才人复命,然后化作黑猫原形,在这个女人的臂弯里酣然入睡。
  宓罗依恋这个女人的体温,依恋这个女人罗衫上独有的香味,依恋这个女人在入睡前为她讲着美好故事,声音柔软。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那种亲人之间的温暖。
  不论眼前的女子昨日杀了谁,今日害了谁,都只为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在宓罗眼里,她一直是那个在燕国废墟中哀伤绝望的少女……
  【四月硝烟暮鼓,大燕国破】
  和这个美丽人类女子相遇,是发生在大燕国灭亡的那一天。
  那时的宓罗,还是燕国王族的镇墓玄猫。
  二十多年前,慕容家族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内部争斗,嫡长子被满门抄斩,嫡次子成为燕王。若干年后,正在修行求仙的宓罗遇到了她的第一个主人——这位弑兄燕王的小儿子。小慕容将死者厚葬,并请求宓罗镇守王墓,一来可借助宓罗法力渡化亡魂,二来可阻止恶灵扰乱太平秩序。为了能够修成正果,宓罗愿意达成这笔交易。
  那年的四月,大燕国破,王墓被掘。
  燕都的天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雾,燕国战士与慕容王族的游魂化为恶灵四处为虐。在即将倾塌的王墓上,宓罗连日不休不眠抓捕恶灵,终于法力耗尽,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瘫倒在地。此时的宓罗比一只病猫还孱弱。
  烈火将残桓断壁燃烧得“嘎吱”作响,宓罗的上方,一根缠着火蛇的梁椽径直落下。她发现身体仿佛被大地吸牢,看来自己的下场和主人一样,终究是逃不掉了……
  眼前这个昏迷的少女有着一张妖媚的脸,可惜精致的妆容沾染了浓烟,显得少许滑稽可笑。宓罗轻轻撩开她后背的罗衫,一道半尺长的鲜红疤痕匍匐在她背上,像一条褶皱的巨型蜈蚣。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然为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黑猫,用自己身体去挡那根燃火的梁椽。
  少女醒来后,宓罗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伪装并不是她的强项。但令宓罗感到意外的是,当她看到了宓罗变身幻化的过程时,在一阵惊叹后,便立刻恢复平静,那种胆魄和睿智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可企及。
  少女姓武,乃督统之女。督统病逝后,族兄为攀援富贵将她送往宫中。恰逢燕国城破,护送队伍被流民打乱,她便逃离至此。至于为什么要救这只黑猫,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她只知道,如果在这里死去,会绝望片刻;如果成为宫中的女人,会绝望一辈子。
  当宓罗告诉她身后的那处烫伤时,她淡淡地笑了笑:“也好,这样就不会被皇上看上了吧。”她孤寂的笑容令宓罗的心骤然一紧。宓罗明白宫中的规矩,被选进宫的女子就算容貌受损也无法避免入宫的命运,而无法得到圣上恩宠的女人也就注定当一辈子卑贱的宫婢。
  “带上我,我和你一起进宫。”
  这一年的战火,宓罗邂逅了生命中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主人。
  【五月牡丹,花开掖庭】
  从燕国到长安,五月的牡丹肆意绽放。这一路上,宓罗采集普陀山的晨荷仙露、东海的千年珍珠、昆仑山的万年灵芝,再以自身功法炼制成药,终于消除了主人背上的疤痕。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唐王临幸武氏,赐“媚”字,封才人,御筑掖庭宫。
  在宫婢兰儿她们看来,武才人应当是世间最满足的女人,因为她享有人间最有权势的男人的爱。但是宓罗清楚主人要的是什么,不是享有,而是独享。后宫的战争皆因这两字而起,不论是多么纯善的女子,亦不能免之。
  受宠必然受妒,宓罗已经想不起有多少个嫔妃来掖庭宫道贺,有多少个嫔妃在皇后面前说是非,但是宓罗知道,两者的数量是一样的,因为同样的人可以做截然不同的事。
  险象环生的后宫已经令宓罗无暇潜心修炼,有太多女人会制造所谓的“意外”来拔除她们的眼中钉,宓罗必须时时刻刻守护在武才人身边,化险为夷。渐渐的,武才人眼中褪去了恐惧,她知道宓罗对她意味着什么,这是上天赐给她的一次机会。
  午后的阳光温暖得令宓罗提不起精神,当武才人在庭院花间闲来信步的时候,宓罗就会以黑猫的形态窝在她的怀里肆意酣睡。半睡半醒间,有她的体温,有她的衣香,有她的美妙声音。
  宓罗曾问起,为什么这种感觉会让人沉沦?武才人想了想,淡淡地说,这种感觉就叫亲情吧,心里不需任何防备。
  宓罗修行千年以来从未知道何为拥有亲人的感觉,可是这感觉比修成正果来得更真实。
  【六月倾雨,风云无常
  宓罗头一次知道,原来长安的雨如此反复无常。
  雨后的未央湖上,有一叶玲珑扁舟,宓罗站立在湖畔柳下,望着扁舟上武才人和楚昭容的背影在氤氲湖面上若隐若现。
  宓罗怕水,不习水性,这是她最大的弱点。武才人曾说,楚昭容是她的远房亲戚,算是她的亲人。既然是亲人,那就无需设防吧,宓罗记得主人曾说过的话。
  不消一个时辰,湖中心传来微弱的“噗通”声响。宓罗透过阴阳双瞳清晰的看到扁舟倒扣在湖面上,武才人在水中垂死挣扎,楚昭容却和稍夫从容地游向岸边。一团烈火顿时在宓罗心中炸裂开来,她提起全部真气,将未央湖湖水震开,现出裸露的湖底……
  宫中,只有敌人。
  掖庭宫内寝锦塌上,武才人倚床而眠。宓罗庆幸那一幕没有被第三者看到,可是,武才人要如何解释楚昭容和那个稍夫凭空消失?就算说出真相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是被猫爪撕成了肉条,然后零碎的尸体被未央湖的鱼吃了去。
  几天后,关于楚昭容的消失事件,在武才人向皇后做了一番解说后风平浪静。宓罗发现身旁的少女已经熟谙深宫生存法则,她可以在谈笑间制造出一个大家都信服的说法,周全得滴水不漏。宓罗暗暗称啧,这种能力就算她再修炼一千年也无法拥有,也许这就是人类强大的原因之一吧。
  “宓罗,为什么你们妖都希望成仙?”望着窗外青色苍穹,武才人突然问起。
  “神仙有更强大的力量,也许是这样的……”
  “有了力量可以得到什么?”
  “我没想过。”
  “我想过了,有了力量——可以生存。”
  宓罗静静贴在她的胸口,听到她的心在激烈颤动,心的深处还有一个莫名的东西在不断膨胀……
  这一年的六月,宓罗第一次杀人,她明白自己从那一刻起,已经失去了得道成仙的资格,永世为妖。若问值与不值,她觉得这已不再重要。
  【新月秋风,碎叶秫秫】
  贤妃以及她的党羽消灭后,这些年来,后宫愈见太平。宓罗本愿当只懒散的猫,无奈武才人的“神秘门客”越来越多,她也只好放弃秋日阳光的残温。这些“门客”中有江湖方士、侯门大将、绝色才子……武才人往往只派宓罗一人前往相请;但有一处地方的“门客”只可待不可请——便是东海龙宫。
  每逢重阳子夜,龙宫摩昂太子便会携带成批的金银财宝而来,用以交换武才人的密函。这些财宝的去向,武才人从不知会宓罗,不过宓罗相信主人自有道理,因此并不介意这件事。至于那些密函,多半是武才人获知的大唐军机分布图,亲眼目睹燕国灭亡的宓罗对此悻悻而乐。
  今年的重阳,摩昂如约而至,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武才人除了交给他一封密函外,还有九颗大小不一、散发强大力量的宝珠。
  九颗宝珠通体翠绿,最大那颗有一“墨”字为核,一条气态神龙隐隐悬浮于珠身,若宓罗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失传一千多年的墨家之宝——九枢天龙兽的“枢”!
  九枢天龙兽是自古以来最强大的机关兽,这九颗珠子称为“枢”,是机关兽的力量之源,发动九颗枢之后,哪怕一堆废铜烂铁都可瞬间组合成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九枢天龙兽”。这件神物早已在人间匿迹千年,武才人又是如何寻得?宓罗百思不得其解。
  “摩昂太子,你要的东西我交给你了,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我摩昂何时失信于你?请看——”七八个虾兵蹑手蹑脚地抬来一面巨大的镜子,摆置在武才人面前。
  “待满月之时,你将自己的鲜血沾染在这面无时镜上,这面无时镜便可将你所念想之人的过往与未来一一显现。”摩昂冷傲地讲完这些话,然后和他的虾兵蟹将一起化作水雾消失在夜空中。
  “宓罗,照看好这面镜子。记住,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它。”武才人的眼神透出一股彻骨的冷,宓罗清楚主人所谓的“任何人”中包括自己。
  九枢天龙兽之枢,还有这面龙宫送来的奇镜同时出现在掖庭宫,宓罗感到一丝不安。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掖庭宫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身着黄衫的娇俏少女,她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里是满满的愤怒,仇恨。她凌乱的衣衫上沾着鲜血,身体因亢奋劳累而微微颤抖,看来巡夜的禁卫军已经被她干掉了。
  少女掷出一个金色光球,口中念念有词,一瞬间,一只巨大无比的机关兽出现在她身后,庭院的砖石顿时碎裂开来。
  “难道……”宓罗猛然间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份,那只巨大的金枢三角兽证明她极有可能是消失已久的墨家后人。
  莫非她就是九枢天龙兽的主人?那么武才人又是如何得到的……
  这时,金枢三角兽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朝内寝冲去,而武才人此刻正在内寝。宓罗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用身躯硬生生将三角兽挡下,她的手掌被三角兽的覆针钢甲刺穿,强烈的痛感伴随着鲜血,顷刻间迸发。
  此时,三角兽的利角距武才人半尺。
  黄衫少女虽然拥有威力巨大的机关兽,但她心智大乱,招式破绽随处可见。一夜激战后,宓罗终于将她制伏。
  出乎意料地,那一晚的战斗并没有传入唐王耳朵,而那个少女被关入掖庭宫的密室里。宓罗从不问事情的来由,因为恳请真相也是一种乞讨。只是每当入梦时,她都会听见密室里传来的啜泣声。
  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不安。
  对宓罗来说,任何事都无关痛痒,只有那缠着绷带的手心,会让宓罗隐隐作痛。她偶然会记起三角兽冲向主人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她的眼睛里充溢着自信。
  也许,一切都是主人安排的局,包括自己的伤……
  【冬夜满月,雪影殇殇】
  他叫夜蛟,是天庭的降魔先锋,也是掖庭宫第二个不速之客。天庭为何对无时镜如此在意,莫非此物乃逆天之宝?
  宓罗已经感受到夜蛟强大力量的气场,她丝毫不敢懈怠,可是手上的伤口又破裂开来,鲜血止不住地流淌。上百回合后,宓罗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而夜蛟的圆刀已经劈头砍来。
  “你是阴阳猫妖?”圆刀刀气掀开了宓罗的刘海,那一瞬间,夜蛟看到了这双阴阳眼。
  眼前的夜蛟似曾相识,却又不曾记得。宓罗沉默不语,因为刀刃已经架在她的脖颈。
  “我不杀你,只要这面无时镜。”夜蛟抬起了无时镜,腾空而去。
  “没有主人的命令,谁都不可以拿走!”宓罗挣扎而起,抓住了无时镜一脚,死死不肯松手。
  夜蛟实在无法理解,以高傲自居的阴阳猫妖竟会为了一个凡间恶毒女子而放弃尊严,他的眼里有不舍,有心痛。
  夜蛟松开了手。
  为了保宝镜周全,宓罗将身子置于宝镜之下,从空中狠狠跌落。一股鲜血从胸腔涌出,喷洒在无时镜上……
  已近黎明时分,想必武才人正在圣上的怀里酣睡吧。
  宓罗拖着血痕累累的身体,潜入掖庭宫密牢,她又一次见到了会使用机关兽的黄衫女子。然而这次,宓罗斩断了她手脚上的镣铐。
  “那个女人要放我走?”
  “我带你逃出去。”宓罗的内伤渐渐加剧,她不想浪费一丁点体力在无谓的解释上,接下来还有消耗力量的地方——她要打败宫城禁卫军,将黄衫少女送出宫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着稀稀疏疏的小雪,降落在掖庭宫的白玉阶上。宫城禁卫军伤亡惨重的消息终于惊扰了唐王,更糟糕的是,有不少幸存的禁卫军看到化为猫妖的宓罗真身,一夜之间,掖庭宫武才人豢养精怪的风声遍布宫闱。
  宓罗渐渐从昏迷中醒来,眼前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床幔纱帐,唯一陌生的,是站在床边的一个老宫女,自称容氏,她端着一碗飘逸苦涩清香的透绿药水递到宓罗面前。
  “这是百花露,能治你的内伤,武才人吩咐奴婢要好好伺候你。”
  出乎容嬷嫲意料,宓罗干脆利落地喝下了这碗苦涩药水。顷刻间,真气紊乱,体内五脏六腑似被溶成血水。
  “我回不了头,只能一路向前走,永远,一个人走。”帘后的女人颤动着双唇,她眼前的宓罗渐渐破碎,渐渐消散。
  在世间的最后一秒,宓罗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真正的孤独。
  满月之下的无时镜呀,我透过我的鲜血,看到她的悲伤,看到她的决绝,看到她的背叛,看到她登上九五之尊的荣光。如果贤妃的巫蛊嫁祸是假,如果楚昭容故意落水也是假,我的主人,我还是愿为你放弃得道,不离不弃。
  可惜,我的眼睛可以看穿三界,唯独看不穿的,是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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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6:53:0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青衫隐隐





   少年助遣冬夜寒,
     雨润烟浓隐青衫。
     一掷今生成伞骨,
     再捐前世化青簪。
  雨润烟浓隐青衫


  【冬之寂寥】
  大唐东。洛水河畔,冬雨骤至。
  青衫举伞穿行于细雨之中,径直往长安去。
  一路袅袅娜娜,烟视媚行。行人纷纷侧目。
  河对岸烟雨亭里端坐着一个避雨的僧侣,看得目光都直了,手中的经卷掉到了地上还浑然不知。
  青衫刚下桥,那和尚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上来,双眼开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逡巡。
  难怪世人讥笑“月明和尚度柳翠”。原来佛门胜地,也不乏贪淫浊恶之徒。青衫心想。这样的污秽之人,留他做甚?不如让我收了他的魂魄吧。
  主意打定,青衫轻抛媚笑一抹,朝他款款而去。
  那和尚显然已经中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美色潋滟。
  青衫将油伞遮于僧人头上,两人均默默无语,和尚是心怀鬼胎,青衫心里想的却是:就拿你来当我的第八十三根伞骨吧。
  一道闪电从天穹划过。青衫浅笑一声,右手微微发力,只见油伞轻旋,伞缘的积雨倏忽甩落,白玉伞骨早已转出一圈凛冽的光痕。
  油伞轻收,那僧已遁形无迹。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天不知,地不晓。
  一,二,三……青衫伸指细数,浅笑盈盈。已经八十三根了。
  是的,只剩下一根,这八十四骨紫竹柄油伞就炼成了。青衫本是泰山脚下修炼了千年的蛇妖。这次化成人形来到人间,不过是为了两件事情,一是手中的这柄八十四骨紫竹柄油伞。这伞有八十四根白玉伞骨,每根都是一个人的魂魄,如果炼成了,将是万年不腐、无坚不摧的好兵器。
  不过,更令青衫念念不忘的,是另一桩心事。
  此番出行,她希望可以找到那位右耳垂有一粒朱砂痣、名叫惠生的清朗少年。
  多年前,青衫还只是一条潜心修炼的青蛇。有一年冬天,正在冬眠的她突然被耀眼的光芒刺醒。一群懵懂少年挖开了她的洞穴,几个卤莽些的,已经开始叫嚣要砸死她。她惊慌失措,满耳充斥着少年们尖利的叫喊:惠生,惠生,我们一起搬石头去!
  那个为首的名叫惠生的少年,却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甚至是有些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这么小的一条青蛇,我们还是放过她吧。尔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洞穴重新封好。
那一刻,她记住了他温柔澄澈的目光,以及他右耳垂上的那颗朱砂痣。
  这段记忆,温暖着她蛰伏地下、暗无天日的冰冷岁月。漫漫冬夜,潜心修炼;清冷寂寥,愁郁无边。如果不是这个叫惠生的少年给予她的温暖目光,她的多年道行早已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她终其一生,仍不过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一无所成的青蛇。
      【春之萌动】
  三月。长安城中,陌上初熏,莺歌燕舞,百花争妍。
  然而再好的春光,也明媚不了青衫的心——她的心,满满的,全是落寞。
  一个冬天过去了,她依然没有能够找到惠生。
  这天清晨,青衫路过长安西市嘉会坊。刚拐过街角,便看见一个俊逸沉默男子,坐在街对面编制竹器。他身边堆满了琳琅竹器:摇篮、躺椅、果盘、背篓、蒸笼、淘箩、米筛、雨篷、竹篮……
  只是匆匆一瞥,青衫便捕捉到了他凝注的目光中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不禁顿住,多看了片刻,只见他刮青去节,娴熟地把竹筒破成粗细均匀、厚薄一致的竹片和竹丝。然后将竹片和竹丝互相插扭,行云流水的经纬编织法,其间穿插各种技法:插、穿、削、锁、钉、扎、套。经篾纬丝比例齐整,穿绕均匀,扎口牢固,一气呵成,而他始终是成竹在胸、沉迷其中的神态。
  他劈的竹篾细而光滑,每编好一样物什,他就将地面上散落的碎篾收拾干净,惟恐会扎到路人。
  窄小的街,行人如梭,那男子却专注于指尖的游弋,心无旁骛,十指穿梭。那冷峻瘦削的面庞,双眸中坚毅沉着的光芒,传递出一种扑扑向上的清朗气息。
  青衫看得怔了。以至于春雨忽至,仍浑然不觉。
  那男子手忙脚乱地收摊。转身取伞的瞬间,青衫看见了他耳垂上的那颗朱砂痣。青衫心头一凛,难怪那目光似曾相识——他,竟是惠生。
  如此华美少年,风华绝代,却沦落市井乡间,靠编织竹器谋生。
  一阵酸楚,从青衫的心头掠过。
  惠生撑开伞,突然发觉街中一青衣女子怔怔地看着自己,被雨淋湿,仍似浑然不知。姑娘,你是不是没带伞啊。他关切地喊。
  青衫一楞。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惠生已经冲上前,将手中那柄破旧不堪的油伞塞进她手里,转身推车快速消失在雨中。
  青衫猛然惊醒。那伞柄上,还有他的温度。是再陈旧不过的油伞,却让她感觉华美明艳不可方物,就宛若那少年,虽沦于市井庸常人生,却如莲花般静美。
  她,没有看错他。
  几日后,青衫打听清楚了。那编织竹器的男子,正是惠生。年方二十,俊美少年,天赐才情,无奈家境贫寒,不得不搁置闲情,靠编织竹器为生。只是在家中仍不时吟诗作赋,自叹“风雅只为稻粱谋”。
  除了心酸,青衫还深感不甘——惠生已有家室,发妻是城西卖豆腐的妇人,名叫静云。初闻此讯,青衫竟恨得心神俱焚——一个卖豆腐的粗鄙女人,也配得上我的惠生?!
  青衫决定去收了静云的魂魄,正好做那第八十四根伞骨。
  长安西市。行人喧嚣。青衫站在豆腐摊对面,观看着那个叫静云的女人。
  此时,对面豆腐摊的年轻女子正给两只流浪狗喂食刚出笼的热包子。青衫意念忽动。那女子目光洁净,侧影静美,虽是最家常的装扮,却分明跳脱出娴静贤良之美。
  青衫顿顿心,只要收了她,惠生就是我的人。
  姐姐,我买两块豆腐。手无分文,青衫却径直递上自己的纤纤小手。分明是挑噱与调笑。
  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心,静云怔忪片刻,说:这位姑娘,若是忘了带银两,只管取去,银两它日再送不迟。边说边麻利地用荷叶将豆腐包好,热情地递上前。
  青衫看见她的手,粗糙,油腻,染上了岁月的风尘和操劳的痕迹,自己的手被反衬得愈发洁净玲珑。
  青衫却无法欢喜,心头似有针扎之痛。
  两块豆腐放在手心,却如烙铁烙着她的心。青衫突然狠不下心来。
  若静云是泼辣粗俗之流,青衫定将毫不犹豫地收了她的魂魄。可偏偏她不是。
  沐人间烟火,染岁月风尘,却分明呈现出乡间阡陌野百合般的超脱静默之美。
  可是,可是一生一世,不过华宴一场,既然惠生只有一个,我又何必与她客气?
  青衫心头灵思一动:我倒要看看你最真实粗俗的一面,我偏要和你较量一番。
  姐姐,我与父母自他乡来贵地,无奈父母双亡,我流落异乡,度日艰难,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姐姐可有良法相助?
  静云楞住。青衫的双眸及时汪出两泓泪光。
  沉思片晌。静云用围布擦净双手。如不嫌弃,可到我家暂住,等盘缠凑齐,才回家不迟。
  姐姐,你真好。青衫上前轻拥静云,亲热如同亲姐妹。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姐姐吧。
  嘴角却撇出一抹冷笑的弧度:惠生,定将是我的了。

      【夏之蓬勃】
  日子倒也轻快,很快便是夏天了。惠生和静云夫妇待青衫如亲妹。他们整日忙碌,反使青衫心生不忍。
  世间夫妻,青衫见过的倒也不少。恩爱百日便情变翻脸者有之,暗渡陈仓私藏隐情者有之,撕打争吵呼天戗地者有之。象惠生和静云夫妇这般温和恭敬、克己礼让者,实属罕见。
  夏天晚饭后,青衫便端坐门前,喝着静云姐熬的消暑汤,看惠生编织竹器。在青衫眼中,惠生实是天才。只见他将一根竹子搁在腿上,左手持竹,右手握刀。一刀划过,一劈两半。然后是劈篾,刀经过的地方,就有一丝竹篾象一片柔软的丝在跳跃。他的眼睛并不看手下的刀,完全是凭着手感在动作,竹篾却是那样的听话,一丝不苟地在他的手中舞动。站在惠生的对面看去,他的脸被竹篾分割得一块一块的,夕阳的橘红色光芒,在其间跃动。
  而他的天才还不止于此。他也颇具诗赋丹青之才。青衫看他的诗作,虽不是字字珠玑,却也时时有灵光闪现。
  虽称他为哥哥,青衫对惠生的情却越陷越深。世间多少男人,弃糟糠如敝帚。他虽是市井一介平民,却才华出众,隐忍不露,敬妻如宾,分明是滔滔浊世中净白温润的玉。
  她本是最无情的妖,却不能,也不忍将惠生一把攥住——静云姐视她如亲妹妹,倾其所有,为她分忧。她度一日,对她的尊敬便多一分。
  她知道,惠生于她并无儿女之情,只是把她当成他的妹子。他的一颗心,是为静云跃动的。
  而收了静云,她又于心不忍。
  这样无助的爱,这般自责的心,青衫越陷越痛苦。
  一天午后,突降骤雨。静云嘱青衫为惠生送伞。
  油伞轻张,一网天地情。
  青衫暗想,我且诱惑诱惑他。
  到家门口时,疾风卷来,青衫弱不禁风地款摆,作出飘摇之状。惠生顾不得男女之别,连忙将她扶稳。
  这伞下的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正是一场好梦的开端。青衫已是心神俱醉。
  雨水湿衣,薄衫贴身,一如裸裎。
  那一刻,青衫心里几乎是得意的——静云姐纵然万般贤淑,怕也难抵我风情一笑。
  惠生,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你可以尽心吟诗作赋。青衫在他耳畔轻语,呵气如兰。
  我已知你家境不俗,你一身缎服,岂是凡常人家的女子。惠生轻叹。
  青衫将细腰贴紧——凡间女子的水蛇腰,哪里抵得过一条真蛇腰?
  谁知惠生却不入蛊。猛然警醒般地,一把推开她,正色道:年纪轻轻,怎么学得一身媚骨,且不管他人是否已有家室!
  刹那间,青衫面红耳赤,心头有羞辱如利刃划过。而以前,轻巧杀人,尽情调笑,无边魅惑,长袖善舞,斡旋于种种男人之间,她从不曾有这种感觉。
  那一刻,青衫顿悟:自己已有凡人的感情与羞辱之心,她不再是孤冷寡淡、心如止水的蛇妖。
  当夜,青衫迟迟无法入睡。天色转明时分,她狠下心来,世间女子,不舍怜惜,情何以堪?
  罢罢,还是收了她吧。
  谁知此时却听见静云姐的梦话传来。青衫屏息凝神,侧耳聆听,分明是——明天再多卖些豆腐,就攒够青衫妹妹回家的盘缠了。
  细微梦呓,却如雷灌耳。
  青衫的眼角滑落几滴晶莹的水珠。
  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泪水吧?
  却原来,这人间自有真情,能让千年蛇妖流出眼泪。
  惠生。我爱你再深,却无法占据你内心微小一隅。
  静云。我妒你再深,也难敌这温软真情一语。
  留下书信一封。青衫离开了他们。
  这样的纠缠与揣度、挣扎与沉沦已无意义,徒添伤感无助。
  别离路上,已是心神俱裂。路上却有云游画师阻隔。双方打斗起来。青衫出手招招致命,对方却游刃有余地一一破解。青衫的招法和心一样烦乱,那画师的笔尖直抵她的咽喉。
  为何不杀我?青衫悲戚地问道。
  你的心事未了,情缘未断。
  情缘?呵呵,青衫笑了起来,此生此世,我是无法得到属于自己的的爱了。
  不,你错了。这人间最极致的爱,不是得到,而是成全。
  清晨的第一抹朝霞照耀到青衫身上。她瞬间悟彻了他的话。
  她想了想说:我可以为他捐出自己的前世和今生,你愿意帮我吗?
  你可要想清楚了。捐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此去经年,你将化人不成,遁妖无门。
  青衫摇摇头:我还要前世和今生干什么呢?

      【秋之感念】
  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惠生和静云都想送给对方一件礼物。
  静云最想送给惠生一把坚实的伞。家道清贫,唯一一把旧伞还叫他慷慨赠予了一个更无助的路人。每次下雨时,他都只能躲在树下避雨。
  而惠生想送给静云一支最美丽的发簪。别的妻子都有,惟她没有。她总是那么素净无华。
  中秋佳节那天,惠生和静云各自怀揣着秘密,早早地出门了。
  静云满心希望能尽快把豆腐卖光,这样她就可以买一把坚实的新伞,丈夫就不用再害怕下雨了。
  而惠生一心期待能多卖出几件竹器,这样他就能早点买到发簪,早点回家,吃月饼,和静云一起赏月。
  黄昏将至,一位云游画师经过静云的豆腐摊。他一口气吃了两碗豆腐脑,结帐时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于是提出用手中的那柄油伞来付帐。
  静云一看那伞,心中便欢喜不已。是八十四骨紫竹柄油伞,结实漂亮,尤其是那八十四根伞骨,均为玉质,根根透明温润。唯一让她有些奇怪的是,八十四根伞骨中,有八十三根白玉,惟有一根是青玉,澄澈碧绿,微微沁出凉意。静云收了摊,将伞放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而惠生的竹器摊却生意寥寥。天色渐暮,惠生沮丧地开始收拾摊子。这时,一位云游画师经过,他挑了一件竹笔筒,然后问惠生:我没有银两,可以用这支发簪付帐吗?
  惠生接过发簪。是青玉质地,澄澈光洁,盘曲成青蛇的形状,清雅不俗。
  静云一定会喜欢。惠生高兴地想。他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放进衣服里层,收拾好竹器,兴高采烈地往家跑。
  在家门口,静云和惠生相遇。彼此都一脸诡异地进了家门,说要给对方一个惊喜。
  静云说:今天中秋节,我送你一把伞。
  惠生紧紧握住伞柄,仿佛握着一生一世的幸福。他哽咽着让静云端坐在铜镜前,轻嘱她闭上双眼。
  待静云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的发髻中别着一支清丽异常的青玉发簪。惠生在镜中,深情地笑。
  天地间,一轮满月升起来。
  一抹残魂望着他们。那女子头上带的,是她的前世;那男子手中握的,是她的今生。
  残魂释然一笑,眼角却有泪水淌落。
  月光辉映下,这缕隐隐青魂,在岁月的叹息中寂寞转身、如烟而逝,留给这滚滚红尘一抹如此静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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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6:52:4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媚灵狐



缘起缘生皆有因,
三有众生皆如梦,
此中无生亦无死,
有情人命不可得。
诸生如沫及万物,
有情如幻亦如梦,
明如幻义万事空。

引子
  梅灵是一只快乐的小狐仙,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森林里已经一千年。一次因为不小心落入猎人陷阱,被刚好路过的少年莫天所救,莫天轻拂着梅灵的狐尾,并为他包扎好被夹子夹伤的腿。不经意间,梅灵对这位翩翩少年动了真情,从此日日守在他曾经路过的树林边,渴望着能与他再次邂逅。
  梅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次遇见莫天竟然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为了采摘一簇盛开的海棠花而被毒蜘蛛刺中昏迷不醒。小狐狸心急火燎,无计可施,最后不得不逼出自己修炼千年的精元来拯救莫天,化解体内剧毒。毒散之刻,正是梅灵身形俱灭之时。突然一滴花露落了下来,滴在莫天干枯的嘴角,他渐渐苏醒,醒来发现海棠依然盛开,自己依然在这里,全然忘却了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再次目睹着娇艳无比的海棠花,莫天爱上了这簇绽放的鲜花,并以为是鲜花甘露救了自己。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中,他把海棠花移植到自己的花园,天天浇灌,吟诗作画,爱护有加。并请丹青国手画下海棠花最美的瞬间,精美装帧,悬于卧室,日日欣赏。
  魂飞魄散的梅灵飘啊飘,始终在莫天周围徘徊,不忍离去,看到莫天如此迷恋海棠,从来不曾想起过自己,小狐狸心有不甘,决心再遇莫天,再赌前缘。心怀宿愿的梅灵飘至  观音面前,祈求观音赐予人形,让莫天明白自己对他的爱。
  早已洞悉世间男女爱恨情仇仍心怀慈悲的观音菩萨不忍梅灵为情所困,一心想度她成仙,化解这段三世宿怨,解开这女子心中不能拂去的忧愁,于是劝道:
  “梅灵,有缘无缘,上天注定;有情无情,岂容你争?人间繁华若景,何必独独为伊憔悴?你若想续一段情缘,我送你另一段尘缘吧。”
  梅灵凄婉哀痛,哽噎难言:“此生此情,无可替代,请菩萨赐予我再生的机会,让我再次与他相逢。他一定不会忘记我的,是我用千年的功力救了他,他是爱我的。我愿再用三千年的修行来证明这个事实。”
  “缘起缘生皆有因,三有众生皆如梦,此中无生亦无死,有情人命不可得。诸生如沫及万物,有情如幻亦如梦,明如幻义万事空。你终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的。”观音看着这聪明而执着的小狐狸,轻轻地叹息。
  小狐狸无比坚定地说,“请求观音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了结这个心愿吧。”
  观音菩萨看着这为情所困执迷不悟的小狐狸,微微摇了摇头:“他不会想起你的,几世的轮回,花开花落,又有谁会记得千年前的一瞬?天有天规,地有地律。既然你想再与他相见,就是逆天而行,必须要付出代价啊。我们打个赌,我赌他不会记起你,更不会爱上你。若你输了,你将会万劫不复;若你赢了,我就让你转世为人,度你成仙。你愿意不愿意?”
  梅灵为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开心地笑了说:“请菩萨放心,我一定会尽千年灵力让他想起我,爱上我。如若我做不到,任由菩萨送上斩妖台……”
  观音菩萨说:“世上有痴情之人,却也有痴情之狐……不过你放心,来世他还是一个凡人。万物善恶,自有因缘。此情此缘,皆由天定,你若想争,只怕是玉石俱焚。”
(一)
  我终于又成为一只狐狸。想到你温柔的笑眸,我嘴角冷冷地浮起一丝微笑。我要用我毒一样的容貌让你回想起前世,我要让你爱上我。你欠我的,我会在这次相遇让你还回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会在这次相遇有个了断!相遇的渴望让我如此向往,复仇的快感湮没了我重生的心,是否他依然会在朵朵盛开的海棠花前流连?是否他依然会为一只天真的小狐狸无动于衷?
  再次成狐的我在普陀山静修。这里全是千奇百怪的各类小妖,他们像我一样修行着,也许亦是为了那个前世使他们魂牵梦萦的人抑或是为了心中千年不灭的梦想吧。观音菩萨将无数如我一样宿怨难解的冤魂聚集于此,以为这满山的紫竹林可以消解心中的仇恨,以为这满池的莲花可以荡涤世间的血腥。殊不知,我想到的只有报仇,我要让你爱上我,纵然只是相遇的一瞬,也可以平复我数年不解之怨啊,只为这个理想,我愿意在这里等待几千年。
  我专心地修行着,有时候会做噩梦,每次都惊呼着从梦中醒来,清泪湿枕,我怀念他的温柔以及救他那一刻的毫不犹豫。我千年的爱变成了恨,我不后悔。只要让你爱上我,今生我们的情缘只要有一分,我们就互不相欠。我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来修得我想要的今生,即便只是为了纤纤玉手在最美的那一刻伸展,我在普陀山的仙石上磨砺了整整一年,更不用说为了那如花笑靥,我在山崖寻找易容仙草的历尽千辛。与外表的修炼相比,内力的修炼更让人倍受煎熬,为了追求极致之美,我会消耗自己无数精力,会使自己更加痛苦。每每想到他将会在我面前为我的惊艳赞叹,我会将灵力凝聚在眉心,想像着与他相拥的最后一刻的温暖。
  我仿佛看到他在凡世快乐地生长着,他的笑颜是我几生几世不会忘记的,更是无法忘记的。我想,一次又一次喝了孟婆汤的他,一定完全忘却了那只为了他粉身碎骨的小狐狸……我想起观音菩萨对我说,“当他看到你的时候,他心口会有极度的痛楚,却无法明白原因,而你知道莫天认出你时,眼睛里会出现那蓬松的狐狸尾巴,然后心口剧烈疼痛……”
  普陀山的通灵草静静地伴随着一池莲花花开花落,紫色的花朵幽幽地点缀在这与世隔绝不论寒暑的圣地,妖娆,迷濛。一片片的花海幽静而又从容,宁静之中纤手勾魂。静谧永远是短暂的,纵然是一片宁静之中,我仍然会想起那夺走我爱人那丛绚烂的海棠花,我想她也许也成了凡间的姑娘,有着纯洁的眸子,有着美好的人生。她跟他一样亦在成长,会很平凡地走完一生,然后轮回,忘记自己前生的痛苦与罪孽。
  “万物善恶,自有因缘”我仿佛听见那遥远的声音回响,那么震撼有力。我只是一个妖精,一个一心要复仇的妖精,没有奢望,只有仇恨……
  我年复一年地修炼,几千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几万年也许就是在山林里的花开花败中过去。追求理想的过程是幸福的,我没想我等了千年的那一天那么快来到。我等到了那一天,我正在修炼法术,我手中掌握着不断变幻的紫色水晶。我忽然感到全身撕心裂肺的痛,宛如千年前我灰飞烟灭时那一刹那的痛楚。我站起来了,疼痛消失了,接着我听到了周围群妖的惊呼。我明白自己修炼了千年了,终于,终于有了倾城的容貌与婀娜的身姿。我站起来了,楚楚动人的身姿,袅袅娜娜。我对镜照容,我看见镜里的美人,柳眉粉黛,明眸皓齿,朱唇轻点,垂鬓弯转。我轻笑,如涟漪花开;我锁眉,似晨雨薄雾。观音菩萨果然没有食言,赐予我绝世容貌。狐妖姐妹们纷纷来祝贺我,哭得像泪妖似的,滴下来,在地上开了几朵白花,若她们的修为够高,也许会开出碧水白莲的幻影。一向最照顾我的琅琊姐姐试擦着她那把日月经纶,柔声地对我说:
  “梅,你将要到人间,虽然你拥有了法力与美貌,但不要被人类外表的奢华所欺骗。你千年的修行只是为了一个理想,姐姐会支持你做任何事。但是,你的善良与纯洁也许会为你梦想实现带来更大的痛苦。如果恨,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爱,你也要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只是,只是千万不要再执着于一些不可抗拒的事,再次枉自牺牲自己啊。姐姐盼望着世间的你过得幸福。来,姐姐把这把日月经纶送给你,可作防身之用。”
  “前年来这里云游过的一位参佛人曾经送给我一份‘佛缘符’,你也带上吧,寻得有缘人,他会帮助你的。”
  我看到了那传说中的日月经纶。我抚摩着它,细小尘埃挡不住它撕裂的锋芒,周身散发着诡秘的绿光,隐隐约约,竟像一个妖精美丽的容颜。我知道琅邪姐姐有比我更大的伤口,她是落妖谷狐妖族最美最有智慧的狐狸,有不可战胜的灵力以及不愿触摸的感情。她只是在等待,等待着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结局的未来。姐姐美丽的容颜在岁月的流逝中越发靓丽,因为心中解不开的结,她只是在修炼,修炼,等待,等待……
(二)
  长安,胡姬酒肆。
  当我离开普陀山,来到繁华喧闹的长安,这熙熙攘攘一度让我迷失方向。但内心隐隐的感觉,轻轻的痛楚,让我感受到他就在附近。我感觉到我那颗狐狸之心正在不停地跳动,一如心底的珍藏被展示于众的慌张。这里有策马奔腾疾走的剑客,来去匆匆,形如清风;有身着绿水罗衣的女子,系着青丝带,长发飞扬;有站在楼上的青年男子,手持羽扇,身着白衣,笑望**;更有红尘歌女,倚门张望,浅斟低吟,笑望尘世繁华,没人知道他们的笑中埋葬了多少心伤……
  我坐在胡姬酒肆里,饮酒。怪不得琅琊姐姐曾经一度倾迷此凡物,原来酒可以消磨人心,忘却痛苦,梦里可以不知身是客,醉在酒中一晌贪欢。如果没有他,我愿意饮一杯酒,醉倒在梦境里,从此千年不醒……
  我起身,准备离开。
  “这位姑娘,您还没有结帐。”身后传了一个浑浊的声音。
  没想到凡世还有“钱”此物,我一下子蒙了。想用法术变出钱来,却不知钱为何样。正犹豫间,一阵轻狂之声传来。
  “不拿出钱,你就得押在这。把你卖了换你的酒钱!”掌柜的声音更低沉了,透着隐隐邪恶。
  “是东城凤仙楼吗?我一定第一个去捧场!”周围传来了这样不知好歹的声音。我冷笑着正准备抽出日月经纶,想不到在身后传来一个淡定的声音:
  “这位姑娘的酒钱我付了。”轻轻的,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我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男子,手里摇着折扇,坚毅的脸,明亮的眼睛,宽阔的肩膀,目光温柔,淡定从容,不出一言却散发出幽幽的魅力,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禁心中暗暗一惊,“难道这就是我要找的莫天?”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按下日月经纶走出胡姬酒肆。我听见脚下细碎的风声,有人追上来了。我笑着,想起琅琊姐姐说过的话。
  “这位姑娘,请问在下是否与你相识过?”我又听见刚才那个淡若清风的声音。
  “我与你素昧平生,又何来相识?”我的声音有一丝妩媚。
  “这就奇怪了,我似乎感觉与姑娘似曾相识。而且,胸口不知道为何好难过?”
  我猛然抬起头,正撞上他温柔的目光。我的胸口也一阵剧痛。莫天啊,原来宿命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你注定摆脱不了前生今世的债孽。我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接着笑道:“你我初次相逢,此前的确不曾见过。”
  “在下莫天,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还没敢请教姑娘芳名?”
  “姓梅,单名一个灵字。”
  “姑娘一个人危险,天色已晚,若不嫌弃,小挪玉步,不如到在下寒舍一坐?”莫天试探着问。
  此生你我虽初次相逢,却看到你眼底似曾熟悉的光芒,我怎么拒绝得了你呢?
  “劳驾了。既然公子执意,小女子亦不好推辞了。”
  我看到莫天欣喜若狂的表情。难道他爱上了我?想到这里,我的心也开始欣喜若狂,冥冥中,我似乎看到观音菩萨温和的笑颜在为我祝福。也许我会圆自己这千年的宿愿吧。
(三)
  我一路无言,但我感觉得到心中无限的欢喜。莫天是爱我的,他没有忘记我。我渴望的结局是这样的吗?莫天关心地问着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长安有没有亲戚……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复查,只是体会着与他相处的温馨,纵然是短短的一刻,也让我如此心醉神迷。
  东市墨憨斋字画店。
  “麝乐,还不快给这位姑娘倒茶。”
  “天,你回来了。这位姑娘是……”眼前的女子黛眉凤眼,妖娆多情。貌美如花,两条云鬓高高盘起。如此聪明伶俐的美人给这墨香飘飘的字画店平添几分亮色。想不到貌似轻薄之徒的他竟然也有这样一番儒雅。红袖佳人,清灯墨香。盈盈碎步之间幽幽散发出一阵花香。她就是海棠花,凭我的明眸与灵力,我断定。我轻笑着,心想,这海棠花了终于也出现了?这是天意还是宿命?不知她是否和我一样修行千年只为与他相遇?
  “她是梅灵,借宿在这儿几天。”莫天笑着望着我,眉目传情。
  “哦,她是麝乐。”莫天紧接着说。
  我的心又是一阵疼痛,现在前世的人都出现了。报应,前世的海棠花妖是那么明艳不可方物,现在却又先我之前已经来到莫天身边。我轻笑着在心里对她说:
  “呵,海棠花妖可比我早来人间,修为不够不怕被我杀了,连一株小草也做不成吗?”
  我看到她惊恐的面容变得扭曲。似乎怕珍藏的宝贝被人抢走,慌张的神色已露出对莫天感情之深。此时我的心却没有来时的路上的轻松,原来,有人已比我先到。
  麝乐冷冷的语言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惶恐,勉强的一丝笑容下挤出几个字来:
  “让我送客人回房吧!请跟我来,灵姑娘。” 麝乐已面露杀气。
  墨憨斋的后院冷香馆真是个幽静的地方,柳木扶疏,暗香浮动,花儿常年不败,茶花如人面,桃花笑春风,牡丹妖娆,菡萏诡异……谁都不知道这些花开得的惨烈与绝望,那是她们的宿命。不想污了这满园美景,我提议去郊外走走。
(四)
  突然,原本在前面走着的麝乐转过身来。一阵寒冷迎风袭来,杀气在周围弥漫。
  “你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离开莫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的话如同冰一般寒冷。我看到了她轻蔑的神情,在她心里翻江倒海地汹涌着的也许是对莫天的一片深情吧。她的眼里坚定中掠过一丝哀怨,“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他是爱我的。”
  “他爱你?海棠啊海棠,不过是一滴花露的际遇让你们两世在一起,你还不满足?”
  “上天让我们在一起,有缘就会相遇,花露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呢。”她柔声地说,似乎在回忆着相遇的瞬间,含情脉脉中竟有别样一番风情。
  “不必多说,既然来了,就看到底谁有本事留下来吧。”话音未落,我已拨出了日月经纶,月光皎洁,刀光熠熠之间仿佛看到了姐姐的容颜,姐姐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姐姐盼望着世间的你过得幸福。”杀了她我就可以和莫天在一起了,我就会找到我的幸福了。
  一念即发,日月经纶已经劈向了花妖,花妖的身形迅捷地飘向一边,白衣飘飘的长袖丝丝卷卷向我袭来,险些要缠住我握住日月经纶的手。我迅速地挥动着我的刀,只见得一阵阵光影掠过,麝乐的衣袂灵动之间竟如钢铁一般锋利,突然划过我的肩……柔弱只是她的表象,这一招的功力绝不是千年可修来的!
  我提高了警惕,那白衣长裾已使我眼花缭乱,一阵眩晕。倒吸一口气,我立住阵脚,迷离之间,我渐渐看出了一丝破绽:手起手落之间,水袖将起之时,空门立现。我抓住时机,攻其不备, 稳住阵局。
  意识到我们没有回房的莫天,追赶到长安郊外,看到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个女人,不禁吓得惊叫起来。面对突然出现的莫天,麝乐不小心分神,我开始占了上风,她开始步步后退,单纯的莫天并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为何而战,一心想阻止我们。
  “不要!”
  我转过身,看到狂奔中的莫天,他的长袍长发在空中飘舞,好象天边的云卷云舒。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小狐狸,那千年前的我,无忧无虑,翩跹在森林里。莫天,一切皆有定数,何苦强求?
  殊不知,妖之争斗又岂是凡人可挡?两边各显身手之时,周围已是生灵皆受侵害,日月经纶所到之处,巨石俱裂,花妖裙裾所触,草木不生。突然间梅灵向麝乐发出一招“气压解语”,麝乐回击闪躲之下,全部力量击在旁边一块巨石上,眼看石头就要倾在莫天头上,麝乐推开莫天,我的这招排山倒海十成的功力已拍向这飞来的石头,即便挡了一下,也足以让她魂归天际。莫天飞奔上前,紧紧抱住爱人,此时的麝乐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莫天用那纯洁与无辜的眼神凝望着我,似乎在质问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目眸善睐,顾盼生辉的我却黯然无语,我无法面对莫天的质问,我无法解释现在的一切,亦无法向他表明这一次的相遇其实是我千年的修行换来的……更让我无法言说的是,奄奄一息的麝乐。
  悲痛欲绝的莫天,跪在地上,搂她在怀中,嘶声力竭地呼唤着怀中的麝乐,他看我目光中已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后悔,只有绝望。我看到他低下头,黯然的表情。我的眼泪积蓄了千年,终于潸然而下。看着他不顾一切,想救活海棠,那声声呼唤佛亦悲凄。看着海棠的生命越走越远,莫天突然大吼一起,“神啊,救救我吧,我愿意一命换一命,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麝乐的不死!”
  麝乐倒在了他的怀中,莫天紧紧地抱住了这曾与他相依相伴花妖。颤抖的手止不住正流淌的鲜血,悲痛的哭喊唤不回气若游丝麝乐,突然莫天停止了呼唤,目光转向我,缓缓地,他放下麝乐,轻轻地向我走来。那目光里喷出愤怒的火焰,以前似曾出现过的温柔与怜惜荡然无存,满眼的悲痛与仇恨让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这就是我发誓要让他爱上我的莫天?这就是我莫天?一种悲凉之雾遍被树林,这里没有爱我的莫天,也没有我三千年的追寻,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听着他对生命的宣言,一记一记打在我流血的心上,我杀了他又能怎样?我能让他爱上我吗?月夜渐渐隐去,日月经纶的光辉却仍然闪闪。日月经纶过处,血蔓延开来,喷洒的血让我想起修炼成形时绽放的血花和千年前消失的痛楚。那场面我突然觉得好熟悉,是的,几千年前,我也曾如此绝望过,直至我灰飞烟灭。突然姐姐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只是,只是千万不要再执着于一些不可抗拒的事,再次枉自牺牲自己啊。”
  此刻的我已经失去的思想,一种对世事的绝望笼罩在我的心头。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为了海棠不惜牺牲自己,梅灵感到彻底的失败,自己所追求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幻影,千年的期待最终不过是一场空,也许缘起缘生皆有因,一切都是命啊。
  我突然发现自己永远都杀不了他。因为命中注定,从他救我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他。不论今生今世,不论来生来世,我终将为他付出一切。观音菩萨说的不错,我,一个单纯的小狐狸,永远杀不了自己爱了几千年的人……我的泪在这里凝结成了冰。我的寒意无法消释,莫天,难道这就是我三千年的追寻?难道这就是爱你的结局?
  缘起缘生皆有因,三有众生皆如梦,此中无生亦无死,有情人命不可得。诸生如沫及万物,有情如幻亦如梦,明如幻义万事空。
  意冷心灰的我,已放弃了所有的梦想。这三千年,我就是为他而存在,现在这个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三千年的修为,换得与他相遇不过是一个空啊。绝望之际,已不想再生。千年精元,我已无用。轻轻地,我跪在了这个我亲手杀掉的海棠花旁,将灵力集聚于手心,按在她的胸口,海棠似乎缓缓地有了呼吸。我挪到莫天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吻了这我梦想了三千年的爱人,泪珠儿不停地滑落,脚下荡开了一地的碧水白莲。莫天也紧紧拥我入怀,我解下姐姐送给我的“佛缘符”,放在了莫天的手中,只要他不抛弃这个“佛缘符”,他就会千年不老。我没有对他说,也许这是我最后一点点的自私吧,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曾经有一丁点的存在,只要……失去灵力的我,渐渐飘散,星星点点开始透过厚厚的去层散发出点点的光芒,我渐渐消失……
  消逝的瞬间,千年的精元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茫茫的夜空变得光彩夺目,照耀了这对在地上相依的情侣。
  “我想,怪不得我看到你的时候,心口剧烈疼痛。现在,我终于想起了,想起了我,我的前世。你就是那只为救我而死的小狐狸。是我对不起你……灵。”
  他紧紧追寻着那个飘散的光球,在树林里奔跑,“梅灵、梅灵……”直到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我不会再与你相遇,每一次的相遇都让我如此魂飞魄散,难道我真的是我欠你几世的情吗?我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今生,我有了绝世容颜,我以为他不会再弃我不顾了。三千年的修行,还是得不到他的爱,修行又有什么用?天际的温暖才是我永远的相依?难道我又一次枉自执着于违天逆意的事?
(五)
  “梅灵,你忘记了我们的赌局了吗?”我听见那遥远的声音飘来。一道金光射来,我看见观音菩萨从天外飘来。
  “梅灵无法舍下‘情’字,请观音菩萨惩罚……”我望着莫天,眼泪湿襟。
  观音菩萨叹气:“经历了万年轮回,还没有使你们明白吗?”
  我用最后一丝力量凝望着带给我理想与信念的人,飘散的瞬间我竟然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天宫,斩妖台。
  “梅灵,随我去斩妖台。愿赌服输,你输了。你乃一介小妖,何以斗得过天庭与命运?”我看见一道亮光向我射来,我感觉身体在融化。莫天,对不起,……我杀不了你,我只有到天庭接受我自己的命运。
  我顺着观音菩萨的目光望去,周围的景物全是冰封雪冻一般,迷迷濛濛全是晶莹的雪雾。我看见诛妖仙童,他的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甩开如云的长袖。众仙的长袍在风里翻飞不息,飒飒作响。
  我笑了,笑得那么无助,那么绝望,我的笑像涟漪徐徐荡漾开去,貌似天人,倾国倾城。
  转瞬,泪如丝绵的裂锦撒下来,却像雾气般消失,轻烟袅绕。
  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绿色的血液从我嘴角汩汩流下了,还有的我汹涌的绝望……透过迷迷茫茫,我似乎望到了莫天的脸,潸然泪下。
  我的生命已经到了终结,我注定要为莫天涅槃,这是宿命,我,一个小妖无法抗拒的宿命。两世宿怨敌不过一个“情”字。我还是杀不了他。
  浮生若梦,过眼云烟,无情何欢?今生今世,即便四世轮回,情何以堪?
  我的身体在融化。斩妖台。千千万万的妖就是在这里丧生,永远不得转世,又有多少份情缘缘尽于此?这琼枝玉树是多少破碎的玲珑心所化?这九重天宫又弥漫着多少不屈的冤魂?我的灵力即使再修炼几千年,亦无法再为人形了。即便是再成人形,我又去哪里寻找我的最爱?我又去与谁相偎相依?不忍离去的我此刻竟然没有一丝眷恋,一如暮秋的黄叶失去对阳光的依恋。
  好冷,我不知道死的时候,竟是那么寒冷,那么苍凉如同冰天雪地的白雪皑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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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6:51:5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钟离


    
       【鬼门关,返阳】
  幽冥地府鬼门关前,寒鸦惊阙。
  一个颀长的男子身影在幽冥鬼灯的映照下,透出无法抗拒的寒冷。他的五官有如天公雕琢一般,如此完美,却也如此冷漠,让人无法靠近,仿佛所有表情对他来讲都是多余之物。只有他额头那若隐若现的鬼焰图腾,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怨恨。
  这张面孔、这身银甲,地府中只有他才配得上——鬼将军钟离。
  崔判官早已在此处等待钟离的到来。他见过太多因心中怀怨而无法转世投胎的孤魂,然而,作为神鼎守护人的钟离,却因生前种种因果,即便是生后也无法的到解脱。...........查看全文
  就在几日前,钟离终于得到阎王赐予的返阳令。
  作为钟离千年来的知交好友,崔判官不禁为他即将面对的命运感到担忧——阎王赐予返阳令,必会向钟离索取代价,而这个代价往往是无法承担的痛苦。
  “钟离,返阳令只有三年的效用,你需在三年后的七月十五之夜回到地府,否则阳间日出之时,便是你灰飞烟灭之际,切记。”崔判官提醒道。拜别崔判官,钟离便匆匆驰马而去。
  对钟离来说,这千年以来,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时间;而现在,时间却成了他最珍贵的宝物。
  伯炎,我一定会找到你,将我们的恩怨统统清算……
  【千年前,征程伊始】
  那时的钟离,是一口神鼎的守护人。师傅曾告诫他:守护神鼎是他生存的唯一意义,任何扰乱心境的念头都应摒弃。
  钟离深居高山流水之中,习武修行,扬琴品茶,心如止水。然而,钟离的另一个自我却有如阳光眷顾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正值烽火连年,百姓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绝不鲜见。不少有志之士胸怀天下却遭暴秦践踏,遂归隐山林,静待良机。伯炎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坚韧与雄韬伟略令钟离更加笃信自己将要走的道路。
  钟离期盼着有一天,会有一位值得自己誓死效忠的君主出现,他将辅佐这位君主平天下,治四方。
  直到有一天,伯炎带着一个挺拔壮实的少年出现在钟离面前。
  少年并未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钟离心中明白,被秦军满城追杀,且有着西楚口音,除了项氏一族还会有谁。少年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招引祸水,即保得他人,又可防范自己被出卖。
  “你来这里,是为了得到什么?”钟离问道。
  “力量,”少年坚定地道出心中的渴望:“足以得到天下的力量!”
  他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战斗欲望,以瞬间,钟离感到从未有过的战栗与惶恐——难道这就是王者之气?
  从那天起,钟离与伯炎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钟离传少年以绝世武艺,伯炎传少年兵家之术,五年后,少年俨然成为旷世奇才,钟离与伯炎开始尊称他为“少主”。
  然而,少主终是凡人,钟离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助他炼就天生神力。这时,伯炎的一席话点拨了他——决定走上自己选择的路,却又无法割舍神鼎天职,何不将神鼎力量转移到少主身上,此般即可助少主平定天下,亦可忠孝两全。
  七七四十九天的锤炼,钟离终于将神鼎力量成功转移。
  碧茵之上,苍穹之下。“钟离,伯炎,愿以天为证,义结金兰,从此祸福共担,匡扶天下正道,若违此誓,天公不容!”   钟离与伯炎换下粗布儒衫,裹上银甲战袍,这段生命里新的征程就这样开始了。
  从那天起,在黑暗的暴秦大地上,有颗星火开始发出炽热的力量,逐渐变成燎原之势,这支正义之师的领袖有了一个新的称号——霸王!
  【楚汉争,割袍断义】
  当楚歌的旋律失去了它的悲怆,当阿房宫的大火燃烧了西边的天空,钟离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梦想那么近。只要再前进一步,消灭汉界的祸患,天下万民的福祉即可降临。
  然而,就在霸王最辉煌的时刻,伯炎选择了不辞而别。据守关的士兵说,伯炎带上了兵书阵图,投奔汉界而去。
  伯炎啊伯炎,你我相知多年,缘何你要舍弃即将到来的成功,莫非信义二字对你来说贱如粪土?从此以后,战场相见,你我各为其主……
  战争岁月在漫长的杀戮中浸染成暗红色,钟离几番在战场上与伯炎交战,二人只是战斗,没有言语。
  胜利的天平向汉界逐渐倾斜,看着霸王沉沦于虞姬的美色,穷兵黩武征讨各地诸侯时,钟离发现自己的谏言是多么苍白。
  垓下之战,乌江边。
  这个钟离曾经笃定的王者,败给了自己的“骄傲”。力拔山兮气盖世,就似一场烟火,在短暂的光亮后燃烧殆尽,剩下的,依旧是无尽的黑夜。
  人生如梦,只有在生命终结的时候,梦才会被痛醒。
  “钟离,替我活下去,夺回属于我们的江山。”这是霸王最后的一句话。
  霸王,你连最后一个要求都那么自私,不过,你是我的王,不论成功与否,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翌日,当钟离率领着残兵被汉军围剿,身负重伤时,伯炎并没有将他上报汉主,而是将钟离带回家中好生疗养。
  伯炎尚顾念兄弟之情吗?若真如此,二人联手,定可光复霸王江山。
  然而,伯炎藏匿钟离的消息不胫而走,汉王对伯炎顿生提防之心,令伯炎苦恼万分。钟离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伯炎心中残存的信义在讨好汉王、明哲保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伯炎,当初你为何背叛霸王,莫非你早已料到今日?”
  “不,我只是遵循自己的信条,只有能为百姓免除灾祸的君主,才值得我追随。”
  这个答案在钟离耳中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钟离听见自己心脏被长剑刺裂的声音。
  祸福共担,匡扶天下正道……
  伯炎,还记得你我义结金兰时许下的誓言吗?若天公容得下你,我便化成厉鬼,也容不得你。
  【觅轮回,沙陀遗孤】
  钟离的魂魄随着无常来到了地府。当他行至黄泉河边时,岸边火红的彼岸花被幽冥之风拂过,飘零的花瓣触到他的脸,便毫无声息的融化开来。
  愤怒、背叛、悲哀……原以为人死后便不会感受到这些,缘何现在身在地府,这种痛苦更甚从前。
  “如果放不下,那就等放下了再入轮回。”摆渡的黄泉引路仙子如是说。她掉转了船头,将钟离送回了岸边。
  岸边,是虞姬和霸王的身影。原来霸王与虞姬执念未散,且霸王体内神鼎之力尚存,于是阎王将霸王留在地府,好生看管。霸王的力量在地府难以自持,钟离便索性伴在霸王身边,调和他体内的力量。
  在地府的生活虽然平静,但是偶尔会有死于钟离与霸王手中的怨魂前来偷袭。钟离每次打败他们后,并不伤害他们,因为这些战士的心情他体会得到,甚至还有些羡慕他们,至少他们的心结有个出口。而自己,等待了十年、百年、千年,依然没有在地府找寻到伯炎的踪迹。
  既然执念无法解开,那就慢慢淡忘吧,钟离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凝结的怨气在钟离的体内越积越多,终于令他无法忍受。于是,趁着阎罗王赴蟠桃盛会之际,他潜入森罗宝殿。
  这次,钟离终于探得伯炎下落。
  千年前,天下易主之命至矣,破星奉天命下凡,即为伯炎。汉帝既立,伯炎死后魂魄即返回天庭。而当下,大唐初立,突厥势大,破星再度下凡转世为人,历经人间磨难。这一世,他叫朱邪铁勒,是沙陀族遗孤。
  钟离的心猛然间感受到当初被刺穿时的疼痛。然而随即而来的,是兴奋——报仇的这一天,终是到来了。
  【前世债,今世还】
  眼前,是一片火海。
  一个魁梧高大的沙陀族男子身影在火光中摇曳颤抖。“我是瀚海的儿子,定能光复沙陀国。”他紧握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不论你是伯炎,还是朱邪铁勒,前世背信弃义之债,今世国破家亡来还,看来命运难得公道了一回。钟离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冷笑。
  直接杀掉他?不,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脱离苦海。他要活着,活着感受生存的苦难,更要亲眼看着自己复国的美梦破灭,感受绝望的滋味。
  既然想让他绝望,那就先给他点希望吧。
  当突厥的铁骑再次扫荡沙陀大漠时,朱邪铁勒被发现了。他挥舞着手中的骨刀,欲开出一条血路突围。然而,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突厥士兵压来,铁勒渐渐被逼至绝境。
  就在这时,沙漠扬起漫天黄沙,将朱邪铁勒团团围住,待铁勒返过神来,他已身处绿洲,而四周早已没有突厥骑兵的身影。  站在这里的,除了他,便是眼前这个面色冷峻的汉族男子。
  这位恩人天赋异禀,若能传授自己武艺,那离复国便是近了一步。
  令铁勒欣喜的是,这位冷面恩人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从那天起,在这片沙漠绿洲上,多了两个男子切磋武艺的身影。
  这种景象,曾在一刹那击中钟离心中柔软的记忆。千年前,他与伯炎在山林间比剑切磋的画面,突然清晰无比,那时的洒脱,那时的坦然……
  不,已经做出的决定不容改变。钟离迅速关上了心门。
  在钟离的指点下,铁勒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于是,他拜别钟离,步向大唐的国境。
  【莫绝望,祸福共担】
  来到太行山的朱邪铁勒,不仅习得了一身战斧之术,更学会了汉人的语言和文字,以及其他所有赛过西域的文明。当他学成之后,又返回了西域,组建反抗军,成为西域百姓称颂的英雄。
  这三年来,关于朱邪铁勒的一切,钟离全都看在眼里,他看到铁勒的胸中盛着满满的希望,如同当初率领楚军铁骑横扫秦军的自己。渐渐地,他开始有点动摇,逝去的已然逝去,而眼前的铁勒究竟是令他憎恶的伯炎,还是千年前的自己?
  然而,当朱邪铁勒向唐王提出沙陀愿意归顺时,钟离又一次打碎了自己的幻想。伯炎永远都是伯炎,就算转世为朱邪铁勒,也改变不了卖国求荣的劣根性,他的复国梦,在钟离眼里只不过是裹着信义外衣的贪婪。
  我要让他知道——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成功,而是看着成功在自己眼前烟消云散。
  七月十五,夜,子时。钟离来到了突厥大营,为突厥可汗带来了从铁勒桌案上取来的行军图。
  丑时,朱邪铁勒率领的军队在阳关遭遇突厥军队埋伏,全军覆没。
  寅时,当突厥可汗向正在作困兽之斗的铁勒发出“投降即可不杀”的“和谈书”时,铁勒用他的巨斧,将“和谈书”在空中劈个粉碎,高呼唐王**。
  钟离顿时不知所措,这并不在他预料的范围内,像这般卖国求荣之辈,怎会为了唐王的尊严而放弃苟且存活的机会?
  他决定出现在铁勒面前,寻找内心深处埋藏了一千多年问题的答案。
  “铁勒,你若死了,沙陀复国又将为一滩泡影,难道你要为唐王放弃沙陀国吗?”
  “沙陀国并非我所有,而是属于所有沙陀子民。唐王能为沙陀子民免去灾难,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铁勒知足矣。”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我只是遵循自己的信条,只有能为百姓免除灾祸的君主,才值得我追随……”
  伯炎的话语犹在耳边,原来答案就摆在耳边,只是自己不相信,还将它封锁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那被怨恨闭塞的心灵,在一刹那明朗。
  伯炎,原来你没有违背我们的誓言,出错的,是我们追求正道的方式不同,还有我的偏执与狭隘。
  朱邪铁勒,莫要绝望,我们祸福共担。
  钟离将重伤的铁勒困于鬼网之中,而自己则飞身冲向万千突厥铁骑。黑红火焰在战场熊熊燃烧,残肢断体伴着雪白的刀身在空中飞舞,惊嚎声,嘶鸣声,幽冥鬼将在人间爆发了他所有的力量……
  卯时,当七月十五的满月敛起了它最后一丝银光,东方的阳光照亮了这片铺满尸体的血色战场。
  钟离矗立在阳光下,胸前的返阳令渐渐消散。炽热的光线穿透他的脸颊,那完美雕琢的五官随着身躯消逝,渐渐淡开,化作水雾,化作尘埃。
  只有那最后一抹释然的笑容,留在了铁勒未曾落下的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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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6:51:3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杀破狼



风过雪原一孤狼,


涧隔生死两茫茫。


危机时刻舍身护,


魂断苍穹侠义长。




  天之涯。当清晨第一抹阳光开始在眼帘上跃动,他会准时醒来。他的眼角是湿润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泪水。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湿痕,他长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然后竭尽全力向远方奔跑。
  而此时,在遥远的海之角,第一波潮水正拍打着礁岩,她被潮声唤醒。啜一口苦涩的海水,她奋力振翅,直冲云霄。
  每天,都是这样。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后,就开始朝着对方奔跑、飞翔。
  作为狼的他,每天要穿过雪原,跑过沙漠,翻越山峦,闯出丛林,一路驰骋腾越,最后到达鹰愁涧的此岸。
  而作为鹰的她,每天要飞越浮云,顶着雷雨,逆穿飓风,一路挥翅前行,最后抵达鹰愁涧的彼岸。
  他看着她在空中缓缓盘旋、滑落,栖在对岸的岩石上,然后他们对视一笑。有时风会吹来几片她身上的羽毛,他伸出左手轻轻接住,放在鼻前,似乎闻到了多年前她清新的发香。此时,橘红色的夕阳已经吻住远处的天际线,交融、沉坠,直至完全没入。在等待月亮升起的间隙,他和她幻变成原形。仍是那个最健壮的少年,远眺着最美丽的女子。可是,这时光是如此短暂,他还没有看够她的容颜,月光便已洒落下来,他和她,看着彼此缓缓化成青烟,散落成下一日的轮回。

  而在九年前,他还不是一只狼,她也不是一只鹰。他们是那雪原之国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他们身手不凡,侠骨热肠,保卫着国民的安危,守护着国家的祥和。
  然而,随着南海龙王之子敖莽的入侵,整个国家的安宁被彻底打乱。
  阴鸷狡猾的敖莽垂涎雪原之国丰富的自然资源,用计封印了他的右臂和她的左臂。几乎丧失了一半战斗力的他们,仍一次次成功抵御了敖莽及其爪牙的进攻。
  敖莽及其爪牙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然而,在一个月蚀之夜,形势发生了逆转。在经过一场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搏杀后,他们不幸中了敖莽的化魂魔咒。
  整个国家子民的魂魄被尽收于敖莽的乾坤袋中,被严密放置于鹰愁涧底,由敖莽最器重的爪牙澹台却邪严密保管。
  而他被化身成一只蜷居于天之涯的狼,她则成为一只栖息在海之角的鹰。每天只有夕阳西沉、明月东起的短暂瞬间里,可以化身为原来的容颜。
  知情的人们都叫他“杀破狼”,叫她“鹰入林”。
  只是,敖莽不会想到,天各一方的他们会用一种决绝得近乎绝望的方式来见到彼此——每天醒来后,他们便朝着对方,竭尽全力奔跑、飞翔,直至无法跨越的鹰愁涧。
  一切,只为日夜交替的转瞬之间,能够看一眼彼此真实的容颜。
  之后,便烟化入梦。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毫不犹豫地,开始下一个轮回的与风追逐。

  当然,这样的奔跑翱翔,是无比疲劳的。
  他们都被封印了一只胳臂,这使得他们要**更多的力气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然而途中最危险的,还不是劳累,而是来自异族的攻击。
  她曾经被一群秃鹫苦苦追赶。她寡不敌众,受了伤,靠着层层浮云的掩护,才侥幸逃脱。
  那一天,当他看见她一身血痕地降落在鹰愁涧的彼岸,泪水不禁模糊了他的视野。
  他想对她说,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一路奔波,险象环生,我真为你担心。
  可当他看见她脸上疲倦而满足的微笑时,便把话语咽了下去。
  他知道,每日片刻的相约,于她,已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华宴。
  其实,于他又何尝不是?

  有一天,他刚穿过雪原,就在方寸山的竹林中遭到一群云豹的伏击。
  如果不是右臂被封印,他本可以轻松应对。然而,当凶猛残暴的云豹疾风骤雨般轮番朝他扑来时,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难以招架。他受了重伤,突围而出时,浑身上下全是伤口。云豹仍在后面穷追不舍,他淌着鲜血,跌跌撞撞地奔跑在竹林和荆棘丛中,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伤口疼痛欲裂。有一刻,他甚至预感自己再也不能活着见到她了。在跳跃  一个平常可轻松跃过的山涧时,他的左手没抓紧对岸的岩石。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整洁的竹床上,两张和蔼的脸正关切地注视着他。
  你醒了。他们轻声说。声音里充满欣喜。
  救他的人,是一对名叫黑松君和白三娘的熊猫夫妇。他们本是小须弥山灵吉菩萨的受化弟子,后因私情出逃,隐居于青竹洞。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对热情和善的熊猫夫妇会成为他一生中最好的挚友,会成为改变整个雪原之国命运的“人”。

  那段日子,他一直没有来。她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惟有日日如约抵达鹰愁涧。残阳如血,烈风似刃,她在险涧一侧绝望地哀鸣着。
  直到有一天,她在飞翔途中,看见草原上一缕苍烟如柱。她心头一凛,这是雪原之国的通信方式。她停止挥翅,缓缓滑落,只见一对熊猫正神情焦灼地守在地面的火堆旁。
  听了这对熊猫夫妇的诉说,她终于放下心来。
  而熊猫夫妇随后告诉她的关于拯救雪原之国的计划,更是令她心绪激昂。

  拯救雪原之国的计划,是杀破狼制定的。
  当然,如果不是这对善良的熊猫夫妇的鼎力相助,他的计划也许永远也无法实现。
  他们会在大寒之日的半夜行动。那是冬季最冷的一天。
  月蚀之时,光线黯淡。趁捍鲨威和手下正在沉睡,黑松君和白三娘夫妇将潜入鹰愁涧底,一旦拿到解魔咒和装有所有国民魂魄的乾坤袋,他们会立刻解开乾坤袋,所有国民的魂魄将重获转生。
  然后黑松君直奔天之涯,白三娘直奔海之角。在夕阳西沉、明月升起之前,将各自的解魔咒送给杀破狼和鹰入林。他们胳臂上的封印将化解,并永远变身为人形。
  他永远记得商量计划的那一天。
  黑松君和白三娘夫妇只是对视片刻,便下了决心。
  当时,他们的孩子只有半岁。
  这个孩子的名字是他起的。当时黑松君问已经康复的他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他想了想,说:绘尽红尘多少事,超度三界万千魂。就叫他“画魂”吧。
  画魂,画魂。年轻的母亲喃喃自语。真是好名字。孩子正在熟睡,她抱起襁褓,把脸贴在孩子的面颊上,满脸怜爱和不舍。她似乎已有无法活着回来的预感。
  其实,黑松君和白三娘夫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原本是莽莽山间最普通不过的妖,先后被小须弥山灵吉菩萨收服和驯化。如果不是暗生情愫、冬夜私逃,他们本可以化妖成仙。尽管在他们私奔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到小须弥山,但是灵吉菩萨给予他们的教化,令他们终生受益。情,理,仁,义,信,是刻在他们心间的涅磐。
  黑松君看着杀破狼,一字一顿地说:如果真的有意外,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孩子。
  那一刻,空气变得无比凝重。
  双眼潮湿的他,面朝这对义重于山的夫妇,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寒。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气,二十四节气中最冷的一天。
  却没想到,会是寒风呼啸,暴雨滂沱。
  天色将明时分,黑松君和白三娘成功潜入了鹰愁涧底。
  在一群酣睡的龙宫爪牙中,蹑手蹑脚的他们成功拿到了乾坤袋和解魔咒。解开乾坤袋,所有被囚禁的魂魄终于重返天地间。
  然而,在他们刚刚走出洞口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因为大雨冲刷,鹰愁涧外壁的一块巨石竟裹挟着泥石落下,重重坠入涧底。澹台却邪第一个惊醒过来,他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异族的气息。一声长嚎,身边所有沉睡的虾兵蟹将都被唤醒。顿时,无数寒光四射的眼睛,齐刷刷对准了洞口的黑松君和白三娘。
  几个青壮虾兵率先扑上前,双方撕打起来。起先黑松君和白三娘还能勉强招架,随着越来越多的龙宫爪牙潮水般翻涌过来,他们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鲜血从伤口处淌出,空气中游弋的血腥味,进一步刺激了这些爪牙的残暴本性。杀戮,撕咬,裹缠,黑松君和白三娘节节败退,性命已危在旦夕。
  是无路可逃了吧?可事已至此,纵是无路,也要硬撑出一条路来。
  一把推开自己的爱人,黑松君怒喝道:走,你快走!这里有我!
  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向她袭来,而她只能转身在涧壁上竭力攀爬。身后是血雨腥风的砍杀,是嚣张叫喊如烈焰焚心,是心爱的人横遭杀戮,然,她不能回头,亦不愿回头。她怕一回首,便被无边的悲戚湮没,再也无法迈动脚步。
  敌人没有追上来,黑松君亦没有追上自己。而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当第一抹阳光照耀到湟湟海面上时,白三娘将解魔咒送到了鹰入林的面前。而她自己一路跌跌撞撞,产后之躯,又添诸多新伤,她终是伤了元气,魂魄已散。
  白三娘死之前只说了两句话:将我和他一起葬在青竹洞,那里有我和他的生生世世;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让他成为三界中最受人尊敬的仙灵,这是我和黑松君未了的心愿。
  鹰入林含泪答应了她。她左臂的封印已被解开,而在黄昏时分,日落月起的间隙,她幻变成人身后,将不再回到鹰的样子。
  鹰入林将白三娘的尸首平放在珊瑚礁上,晨曦为她镀上了一层橙色的光晕。她拼命挥翅,飞入云霄。她在空中俯首遥望,只见潮水渐渐涨起,海浪就像温柔的舌头,一波波地,将白三娘舔向大海深处。

  此时,远在天之涯的杀破狼也已醒来。他没有等到黑松君。不祥的预感,像飓风吹荡于他心间。
  他开始朝着鹰愁涧奔跑。在青竹林,他遭遇了埋伏多时的敖莽和他的手下。敖莽生性诡谲,听了爪牙的汇报,得知乾坤袋和解魔咒被盗,他预感到杀破狼一定会出现在前往鹰愁涧的途中。于是,在杀害了黑松君后,他亲自带领手下守侯在这里。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几乎没有言语,双方便厮杀起来。
  如果不是右臂被封,他可以和敖莽互搏一阵。而生死关头,谈何如果。他本可轻松逃离,可就在意念忽动的瞬间,他,以及对面的敖莽都听见一阵娇嫩的婴啼从涧底传来。
  他心头一凛,那是黑松君和白三娘的孩子——不,他不能跑。他要活着,他也要这个孩子好好活着。
  断了逃脱之念,他狠下心来,决心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堵住涧口,绝不让敖莽及其爪牙进入涧内。
  此时,零星的雪花正从天穹飘落下来。双方都静默无比。一边是视死如归的决然,一边是凶残进攻爆发前片刻的凝滞。
  随着敖莽一个眼神,十余个最精壮的虾兵向杀破狼冲来。杀破狼横刀而待,只见手起刀落间,光影翻飞,兵器奔突,血肉横飞,惨叫四起。
  目不暇接的一顿恶杀,十余具虾兵的残首散落在杀破狼四周。而他自己也身受多处重伤。
  雪,越下越大了。
  他持刀的左手已被冻得轻微麻木,全身神经却绷紧如藤索。望着地上的那些尸首,龙宫爪牙显然有些畏缩,嚣张的气焰陡然间消匿了很多。
  然而,敖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想到一个奸诈的计划。在他的一阵耳语下,一群蟹将绕远道,向杀破狼的身后包抄而去。
  杀破狼心头一沉。自己被夹击事小,可那样就等于将小画魂置于敌人的势力范围之内。自己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直接入涧,守在青竹洞口——但,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自己和小画魂都将无路可退。
  他咬咬牙。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敖莽伤害小画魂——除非,除非他死了。
  悲壮和凄楚,在心田内堆积,决堤。他毅然转身,跃入涧中。

  现在,形势发生了改变。
  杀破狼守护在青竹洞口。
  敖莽及其爪牙盘踞在他的对面。
  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腾腾杀气,像无形之焰,灼灼燃烧在双方之间狭小的间隙里。
  不久,敖莽及其爪牙又发动了第二次更为迅疾的进攻。当一个又一个虾兵蟹将,潮水般永无止境地向杀破狼袭来,他明白了敖莽正在使用“人海”战术。
  那边有无数爪牙,而这边,只有他一个。
  纵然你有高超武学,也难抵这川流不息的进攻。
  他渐渐感到了吃力。身上的新伤痛楚凄绝,旧伤也开始隐隐发作,他杀红了眼,视线都已有些模糊,看见憧憧怪影扑来,不假思索,挥刀便斩。手起刀落间,尽是虾兵蟹将血肉模糊之残躯,有些已被从中腰斩,断躯却还在地上扭曲盘旋,缠于他的双腿之间。
  杀到兴起,他狂啸一声。凄厉酷烈的声音冲撞在山涧中,竟经久不绝,似有千万头野狼一起朝天狂啸。
对面的虾兵蟹将被吓得一怔,竟不敢再贸然上前。
  他因此拥有片刻的歇息。他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些,他不希望对方从他凌乱粗重的呼吸中,猜出他已心身疲倦体力透支。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他不禁有些心焦。他知道月光一现,他又将回到天之涯。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多守一刻,便是一刻。直到自己,死。
  雪,渐渐埋没了地上的虾兵蟹将的残躯。他的头发,他的睫毛,他那血珠缓缓划落的利刃,也渐渐有层层雪花凝结。

  上前!杀了他!敖莽冲自己的手下狂呼。他知道对面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能给他以片刻的喘息之机。
  而虾兵蟹将都畏缩着不敢上前。他们已被杀破狼血红的双眼震住了,而地上那遍布的同族残躯,更是令他们心悸。
  废物!似是怒其不争,敖莽挥刀斩了两个手下。
  而此时,一阵轻微的婴儿啜泣声,打破了战场的宁静。
  杀破狼心头一震。在宁静的对恃时,这样的声音并非良兆。
  果然,对面已经发懵的虾兵蟹将,又重新骚动起来。
  一群虾兵蟹将,率先扑过来。
  杀破狼狂啸一声,迎刀向前。刀光翻飞舞动,众虾兵蟹将却纷纷自动散开。他正诧异,突见敖莽那等待多时的巨刃从重重怪影中迅疾突刺而来。
   杀破狼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自己中了敖莽的计。然而他已来不及,他本能地一闪,身躯躲过那眩目银光,而臂,他持刀的左臂,却被这银光一划而过……
  一阵巨痛从左臂伤口处奔涌而来。他看见自己的左臂和自己的利刃在空中翻飞,下落。
  而在这令人惊谔的时光凝滞里,他看见敖莽暴露了身后的空处。
  是本能,亦是无望之境最痛绝的极地反击,他不假思索地昂首衔住那落于半空的自己的利刃。
  奋力上前,颈部前倾,头部猛然一甩,几乎是寒光乍泄的瞬间,刀锋已在虾兵蟹将瞠目结舌中划过一段弧线……
  他斩了敖莽!
  敖莽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那本是他精心安排的计,却被骁勇的杀破狼借力发力,徒送性命!
  虾兵蟹将一下沉寂下来,是骇然,亦是讶异——他们的王,居然死了,死在一个断臂的狼人刀下。
十一
  而杀破狼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最危险的处境。
  他的右臂早被封印,已如同虚设。而现在,他的左臂也断,鲜血正从断口汩汩向外翻涌,洁白的雪地上似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朵。
  他只能噙刀而立,利刃在齿间泛着寒光。敖莽的血正从利刃边缘缓缓流入他的口中,血腥,粘稠,苦。一起涌入他嘴里的,还有翻飞的雪花,和无情的寒风。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寸寸逼近死亡。风很大,他的身躯已有些不稳。失血还在继续,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孩子的啼哭声仍不时从洞窟里传来,可他已经听不真切了。他的听觉正在丧失,莫名的耳鸣在耳膜内盘旋撞击。眼睛里金星像爆炸一样弹跃。他甩了甩头,想努力驱走这些不祥的讯息。他要让自己清醒。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失去了重量。他大吃一惊,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正从那站立的躯壳里缓缓向上升腾,而鲜血仍从断臂处淅淅沥沥地淌落。
  不!不!!!
  他心里狂呼道。他还有挚友的孩子需要保护,他还有正在等他的爱人,他还有太多未了的心事。他的失魂死死抓住自己的躯体。他不能死,他不能走!
  对面,失去了首领的虾兵蟹将早已军心涣散。但仍有一些不死心的残兵游勇,蠢蠢欲动着,正试图上前作最后一搏。
  杀破狼猛然惊醒,魂魄突倏回归躯壳。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怒目圆睁,仰天狂啸一声。回声传响在天际,绵延不息。
  那声音是如此凄厉惨绝,那目光是如此酷烈勇猛,那齿间的刀光是如此眩目,那模样是如此骇人。所有虾兵蟹将,都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这一瞬,力量全部耗尽的杀破狼突然感到周身一轻,自己的魂魄以不可挽留的姿态脱壳而出,可这时他连抓住自己躯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魂魄一寸寸地升腾而起,一点点地远离空气中血腥的气息。而自己的躯壳,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威慑着对面的虾兵蟹将,令它们不敢上前。
  他的魂魄越飞越高。狂风,雪花,树木,山川,河流。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变成了眨着眼睛的精灵,它们要拥抱他,它们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他最后一次俯望大地,自己的躯壳仍站立着,在猎猎寒风中岿然不动。一颗属于他的流星,正从天际划过。他缓缓阖上双睑,内心一片安然,仿佛婴儿回到了母亲最本真的怀抱。
  他想,我不是离去,我是回去,回到那沉寂安宁的原乡。
十二
  而此刻,鹰入林仍在天空奋力展翅翱翔,她的内心漾满了激动、焦灼和忧虑。敖莽的魔咒已经无法发挥作用,终于,她第一次飞过了鹰愁涧,飞到了他曾日日奔跑的土地上。
  阳光已经变得温和沉滞,下午过去了。她要加速了,她要赶在夕阳西沉和月亮升起之前,将解灵咒交给杀破狼。就在这时,她看见一颗流星从自己身边划过。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了她。她狂鸣一声,加快了挥翅。
  终于,她在一座山涧下看见了自己的狼君。让她欣喜的是,她看见他还站着。他伟岸的身躯下,蜷缩着敖莽委顿的残躯。是,他一定还活着,他仍要和她做那雪原之国最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这是他们从小就立下的承诺。
  她盘旋着降落到他身边。早已涣然颓败的虾兵蟹将看见是她,而且她的左臂已解开封印,知道大势已去,顿时作鸟兽散。
  此时,雪停了,最后一抹阳光已消遁,月亮悄悄爬上来,雪地上反射出幽蓝的光芒。她缓缓变成人形,仍是多年前那最美丽的雪原女子。她打开解灵符。她知道自己将永远不用 再回到鹰的模样,她将永远是他心中最美丽的爱人。
  她转身喊:狼君。
  他不回答,亦不言语。
  她看见雪地上一大片,已被白雪覆盖住的洇散开来的血迹,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的眼泪淌落下来。她哽咽着伸手上前,试图再次抚摩他瘦峭的脸颊。那分明的轮廓,那坚硬的线条,那炽热的体温,曾一次次走入她的梦中,成为她生存下去的勇气。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他面颊的那一刻,他象一座巍峨伟岸的山,重重地,向后倒下。
十三
  雪地一片安宁,天边静卧着一轮弯月。而远处最明亮的那颗星,是天狼星,它默默而深情地俯视着大地。
  鹰入林走进青竹洞。岩洞口漫进银色的月光,微尘在空气中荡漾。
  在青竹洞的里间,她看见一个熊猫宝宝正在襁褓中哭泣。
  她连忙抱起他。孩子停止了哭泣。一双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用指尖碰碰他毛茸茸的娇嫩脸蛋。他咧开小嘴笑了笑,然后含住她的指头吮吸起来,喉咙里还发出含混的声音,似乎在嘟囔着抱怨: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呀,妈妈。
  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冰凉的面颊,缓缓说:孩子,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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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16:51:0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东

澹台却邪



 
        一、
  半夜,整个海洋都已睡去,龙宫渐渐沉寂,唯有水玲珑,还在低低地,低低地,吹笛子。那一支孤独而明亮的曲子,揉合在无尽的夜色和时光的洪流里,一遍又一遍,诉说着所有已经发生过和没有发生过的事。
  而澹台却邪此时已收拾好行装,再过一个时辰,他就将潜往天宫。他听见这悠扬而熟悉的笛声,隐隐带着海的气息,知道是水玲珑所奏。他情不自禁地游弋过去。可他只有屏住呼吸,躲在珊瑚礁后。他无法上前,亦不敢上前。他静静凝视着她青春的脸容,如此轻灵毓秀,处处诉说着她海洋精灵的身世,是珍珠的明媚,波光的潋滟,珊瑚的灵动,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色与香。
  他的心慢慢潮湿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回来,是否还有机会继续聆听她清雅的笛声。
  水玲珑心思纤密,不过是水流的瞬间涌动,便已感知背后有人暗藏。她将笛孔移至唇边,冷冷道:“澹台却邪,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小姐还没休息啊?”澹台却邪赧然走出,低眉顺目地伫立于水玲珑身后。
  水玲珑也不回头,只是搁下珊瑚笛,怅惘地叹口气:“我哥哥死了,对你总该有些触动吧?今后的路,你准备怎么走?”
  澹台却邪老实答道:“我会竭尽全力为公子报仇。”
  水玲珑愠恼地转过身:“报仇,报仇。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的想法吗?哥哥之死,我亦感悲伤。只是杀破狼侠肝义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澹台却邪低眉道:“自古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如果不是敖莽公子救我一命,我早已是虎鲨腹中之魂。”
  水玲珑摇摇头:“有些生灵总会沦落成恩情的囚徒,盲目愚忠,自以为忠意耿耿,其实不过是四马攒蹄,全然不顾这样的感恩是否值得。”她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地说:“我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说罢转身进门。
  澹台却邪也不言语,只是痴痴傻傻地地看着窗户上她的剪影,半晌方才决然离去。
  而这一去,是否还能再见到她,他毫无把握。水玲珑不知道,就是今夜,他就要去刺杀玉帝之子武尊神。行刺武尊神绝非易事,但这是龙王的授意,他岂能拒绝。玉帝拒绝了龙王索取天狼星魂魄的请求。龙王决心要报复玉帝,他要让玉帝也尝尝丧子之痛。
  二、
  子夜。澹台却邪轻轻开启武尊神寝宫的侧窗。借着一线月光,他看见武尊神卧于床榻上, 他将全身力气凝于鲨鳍双节棍上,直击武尊神命门。谁知武尊神早已静候多时,挥戟一拦,顺势一拨,朝澹台却邪反袭而来。澹台却邪没想到武尊神早有防范,心头一凛,忙后退一步躲过。
  武尊神跃出床帷,举戟直刺上前。澹台却邪屈身躲过,手中的鲨鳍双节棍如闪电劈去,武尊神立戟,缠住澹台却邪双节棍中的连索。澹台却邪用力抽回。双方跃入庭院中搏杀起来。武尊神身手不凡,澹台却邪不敢懈怠,使出浑身招数,意欲一取对方性命。
  此时众天兵已闻声赶来,澹台却邪见情况紧急,心生一计。他抽身而退,佯装逃脱,武尊神不知是计,穷追不舍,澹台却邪瞅准时机猛然回首,手中的鲨鳍双节棍旋转着飞来,武尊神慌乱中忙用戟尾挡住,但双节棍中的另一节却重重击中胸口。
  澹台却邪听见武尊神胸前传来一声闷响,知对方已中招,心头暗喜。谁知对方并无受伤迹象,出招依然迅猛。澹台却邪虽感疑惑,但此时天庭已灯火齐闪,万人同奔寝宫。澹台却邪自知刺杀无望,无心恋战,且战且退,而武尊神却穷追不舍,手中银戟舞得出神入化如游龙在天,澹台却邪招架不及,腹部早中了一戟。
  一阵刺痛传来,澹台却邪捂住腹部,踉踉跄跄地逃跑,众天将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及至蟠桃园,澹台却邪失血过多,已感神思涣散,他茫然困顿地在憧憧桃树林中跌跌撞撞,最后竟一头栽在一位少女身前。那少女面庞皎洁,双瞳明净,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澹台却邪只顾呻吟,已说不出任何话语。那少女注视着他的眸子,轻叹一口气:“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误入歧途的妹妹。”而澹台却邪并未听见她的话,他已晕厥过去。
  不久,众天兵涌进了蟠桃园。他们看见桃园仙子蝶翼倚在一棵树下,忙上前询问。蝶翼轻展双翼,将晕厥的澹台却邪藏于翼下,晏晏浅笑道:“适才看见一黑影往兜率宫方向跑去,众天神何不去那里查个究竟?”
  众天神随声散去。蝶翼若有所思地望着无尽的黑夜。
  三、
  晕厥过去的澹台却邪纠缠在自己的梦境里。
  他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血液染红了深海的夜晚。半夜时分,一直友善相处的虎鲨群突然朝青鲨群发起了攻击。
  他和父母以及整个族群都蒙了,不知道为什么虎鲨群会突然发狂般地朝一直和睦相处的青鲨群发起进攻。
  毫无防范的他们在一夜之间就几乎灭绝。
  他目睹自己的父母被对方撕咬,拦腰扯成两截,直至活活吞噬。所有族群都在保护他,因为他是整个族群最被看好的斗鲨,是未来的鲨王。
  终于,所有的青鲨都战死于深海之中,虎鲨群也损失惨重。幼小的澹台却邪躲避在珊瑚礁后,终被虎鲨群发现,虎鲨群围拥过来,他们个个杀红了眼,利齿泛着寒光,双目中投射出愤怒的光芒。
  澹台却邪怯怯地后退,终于被逼到了海底岩石围成的角落里。这时龙太子敖莽率领一群虾兵蟹将,击退了残存的虎鲨,救了他一命。
  他感激地望着敖莽。那一刻,他的眼神是示弱的。敖莽使用法术,光芒笼罩住他的稽。一阵剧痛后,他发现自己的鳍已经变成了银灰色。
  他茫然地向前一掏,自己的稽竟从身体背部抽离而出——一把利齿双节棍。
  敖莽说:“以后,这就是你的武器。记住,除了龙宫的人,这世界其它生灵都是坏的!都是不可信的!”
  之后的岁月里,他被敖莽悉心调教,出手凶狠,招数歹毒,几载浴血奋战,多次殊死搏斗,终于成为敖莽最器重的手下。他已记不清这些年他为敖莽杀了多少人:积怨久远的夙敌,无辜的平民,正义凛然的义士,来历不明的陌客……他不关心亦不在乎杀的是谁,他只关心和在乎敖莽叫他杀什么人。他的命是敖莽捡来的。他没有任何良心或道德上的不安。任何生灵,能够自由地活下去,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而所谓“自由”,不正是自己生存下去的理由吗?为此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他有生存下去的理由——不遗余力地为敖莽效力。
  敖莽被杀破狼刀斩后,一度让他心灰意冷,所幸他很快便转移了这种茫然,血债血偿,他要为敖莽报仇,他要继续为南海龙王和龙公主效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龙王让他刺杀武尊神的指令。事实同他想象的一样艰难,当武尊神的戬朝自己腹部刺来时,那骤然划过的光芒耀花了他的眼眸……这时,他从梦中惊醒。
  四、
  “你为什么救我?” 澹台却邪惶惑地问面前美丽的蝶翼仙子,“我是刺客,你本应杀了我。”
  “是的。我本不想救你。但你眼眸深处尚未褪去的一丝纯善打动了我,让我想起了我那误入歧途的妹妹。我觉得你根骨不恶,只是暂时被阴霾蒙住了视线。你是可以,也应该得到拯救的。”
  “谢谢你。不过,真的不必了。”澹台却邪粗重地喘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些是背离了内心初衷的,但知恩图报、忠义孝主向来是青鲨的禀性。他再怎么自责反思,也无法背离自己的禀性。
  几天后,澹台却邪的伤情好转。他向蝶翼仙子提出告别。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蝶翼再一次劝道。
  “不会的。”
  蝶翼叹口气:“感恩图报自然是一种美德,但毫无原则地以伤害无辜作为报恩的代价,这样的感恩图报就衍变为一种愚忠。”
  他不愿再多说什么。青鲨向来沉默,撕咬搏斗是他们唯一的语言。只是在离开蟠桃园时,他不禁回眸一望,眼前桃花灿烂,片片桃花开放成云霞,轻逸地起伏动荡。蝶翼仙子的话或多或少还是给了他一些触动。而他宁可什么都不去想。他只想继续以往简单、坚定和结实的生活。
  五、
  伤情初愈的澹台却邪回到龙宫。龙王对他的态度十分恶劣,责骂他为什么刺杀失败。他惟有无语,他浴血而战,险些丧命。而这样做的代价,居然就是一顿辱骂。屈辱和失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
  他恹恹地回到住处。沮丧之余,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水玲珑的笑颜。
  他还记得,当初他被敖莽救回来的时候,他们只教他武功,他们只教他血腥屠戮,而只有她,会在半夜给他送来吃的,给他送来疗伤的药。
  当他逐渐沦落成敖莽的杀人工具,逐渐成为敖莽手下仅留血性的爪牙时,只有她一次又一次,苦苦劝说他不要再助纣为虐。这些年历经世态炎凉,他知道忠言逆耳。水玲珑对他的关心,仿佛是来自上苍的恩赐。
  可他无法改变这一切。令他感到幸运的是,至少他还有她这个朋友。她对他的好,是挣扎与彷徨岁月里唯一的安慰。
  几日后,水玲珑得知澹台却邪重新回到龙宫的消息,主动上门去看望。她见澹台却邪腹部伤情尚未痊愈,顿时明白心中的猜测确凿无疑——原来他消失几日,却真是去刺杀武尊神了。她心中不免有些愠恼,责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澹台却邪老实答道:“自己为龙王效力,当然应该遵从主人的指令。”
  水玲珑流下泪水,长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所幸你此次行刺未果,否则龙宫和天庭的矛盾又将激化一层。这样的矛盾冲突,受伤最重的,说到底,还是万千无辜子民。你可知我父亲已决定水淹大唐?武尊神少年持成,我已和他决定舍身守护人间百姓,而你何时才能迷途知返?”
  澹台却邪看着水玲珑为人间的无辜平民流出泪水,心想,听说龙公主的泪水能使一个人看见自己的前尘——可是,她是否愿意为我落下一滴泪水?这,或许只是奢望吧。而以她一介少女之躯,怎可舍身取义?怕只是说的玩笑话而已。
  但水玲珑的话还是带给了他一些触动——这些年,他所做过的林林总总,用“罪大恶极”来形容怕是也不为过吧。他不禁又想起蝶翼仙子的话,想起幼时父母对他的期待。父母一定不希望他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又能怎样?
  他的命都是敖莽给的。当年如果没有他的出手相救,他早已是深海冤魂。
  纵然知道是错,他也只能一错再错。
  六、
  龙王终于按捺不住,决定水淹大唐。这次澹台却邪的任务,是当南海龙王开始作法时,率领虾兵蟹将冲上海岸,推波助澜,惊涛拍岸。龙王反复叮嘱他:“此次只可成功,不许失败!”
  水淹开始了,他率领手下,冲在海潮最前缘。一时间,虾兵蟹将来来往往,穿梭如流,海面上风浪大作,波涛汹涌,惊涛骇浪,气势汹涌。
  澹台却邪正率领一群虾兵蟹将冲至浪尖,企图掀起又一重波浪。这时他目睹水玲珑正在聚集毕生真元堵住海浪,顿时呆住了。“停!”他大声喝令手下停止发力。
  等他明白过来水玲珑是在牺牲自己换取大唐百姓的生命时,他不由悲戚地大喊一声:“不要!”这样惨烈凌厉的叫喊,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当年他目睹自己的父母被虎鲨活活吞噬时才有过。
  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她了。当又一波潮水拍岸而来时,水玲珑毕生的真元已然全部耗尽。就在天地变色的瞬间,他看见水玲珑的肉身缓缓升腾于空中,头上的迎春花花冠被潮水搅散,无数黄色花瓣散落于水中。
  而在肉身脱壳而出的瞬间,水玲珑动用全身力量使出最后一丝真元,封住了这一波海浪,可她再也无法抓住那已相伴十六载的珊瑚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落下半空。这时,口袋中的那半块琥珀也划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在肉身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澹台却邪悲绝至极的表情,她再也忍不住,流下了两滴泪水——为他,也为他。所有来不及说的话,所有未了的心事,都被凝聚在这两滴泪水里。一滴泪水落在那块琥珀上,一滴则落在了碧青珊瑚笛上。那滴眼泪渗入琥珀,成为一个小小的气泡,落在了岸边礁岩的罅隙里;而珊瑚笛却被退潮无情卷入了大海深处……
  终于,海面停止了涌动,平复如镜。南海龙王发现了海水中四处浮游的迎春花瓣,心生不详预感,他冲出水面,看见海面上形容枯槁、呆若木鸡的澹台却邪,他着急地上前询问爱女水玲珑出了什么事。澹台却邪如梦方醒,将刚才所见如实叙述。南海龙王瞬间只感自己被风吹成了一具空壳,短短一月内,他先是失去爱子,现在又失去了唯一一个女儿,他痛心疾首地仰天长啸:“这是为什么?!”
  潮水褪去,海天无言,只有那漂浮在海面上的星星点点的迎春花瓣,在提醒三界刚才发生的一切。
  澹台却邪如同行尸走肉,大脑凝滞般游向大海深处。他身边翻涌着无数黄色的迎春花花瓣。
  他欲哭无泪地继续游弋。这时他突然看见一只珊瑚笛,被海水裹挟着,在水中起伏游荡。
  他心头一凛——那是水玲珑的笛子!他上前一把抓住那碧青珊瑚笛。
  他这时才清醒地意识到水玲珑已经完了。是真的完了。她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至此,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当年父母去世的时候,他的心死了一半;如今看着这世间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死去,他另一半的心,也在这一瞬间迸裂为碎片。
  七、
  这次的水淹大唐又失败了。
  南海龙王极度悲恸。他不仅失去了儿子,这次还失去了女儿。女儿的死,令他在瞬间警醒,他放弃了水淹大唐的想法。而澹台却邪连续两次重大任务都失败,终是难脱其咎。
  龙王派人将他押入了死牢。
  澹台却邪已经无所谓,他没有半点挣扎和反抗。一个心都死了的人,是根本不会关心肉体的生存或死亡的,那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同桌子、板凳、礁岩、砂石毫无区别。
  半夜,澹台却邪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终于他起身,倚着墙面,茧花累累的手,轻轻抚摩那支珊瑚笛。这时,那笛孔中的一个气泡,缓缓升腾起来,涌入他的眼中。
  都说龙的眼泪,能让一个人照见自己的红尘往事。水玲珑那滴落入珊瑚笛中的眼泪,瞬间让澹台却邪的眼前浮现出了那过往的一切……
  龙太子敖莽如何伪装成青鲨,杀戮深海嬉戏的虎鲨幼子。虎鲨群如何被激怒,奋起反扑。敖莽一路游走至青鲨聚集地,愤怒的虎鲨群一拥而上……
  而敖莽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他需要一个能为自己效力的身手不凡的青鲨。他挑中了年龄幼小,但身体资质最好的澹台却邪。
  ——原来,敖莽的所谓侠义相救,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凶狠的爪牙。
  而自己这么多年竭力支撑的努力、牺牲和感恩,竟然是一场虚空。
  八、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令澹台却邪发狂。
  他用蛮力撞开狱门,冲出去,直奔龙宫。此时南海龙王正在饮酒求醉。
  南海龙王看着双目通红的澹台却邪,气焰已先自灭了三分。
  二人一顿恶杀。南海龙王哪里是澹台却邪的对手。澹台却邪将双节棍搁在南海龙王的脖子上,真想一下掐死他。可是,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儿子,并不是他,再说,如果龙王死了,那大唐百姓的降雨又该求助何人。水玲珑若泉下有知,一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澹台却邪勒紧南海龙王的脖子,命令他从此刻起,要恪尽职守,全心全意为大唐百姓服务。
  龙王惟有点头称是。
  “我暂且饶你一命,只希望你以后保证人间的风调雨顺,不准再玩忽职守。你不要执迷不悟,你已经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女儿。难道女儿的死还不足以令你觉醒吗?!难道你想整个龙宫都埋葬在巨大的罪恶感中吗?如果你连这最起码的职责都做不到,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届时你会得到更大的惩罚。”
  龙王自知理亏,心虚体软。点头答应后,颓丧地瘫软在地。
  澹台却邪最后看了一眼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龙宫,怀揣着珊瑚笛,孑然一身,孤独地游向大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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